「……」丹納略文眸光微緊,隨即垂下眸子,開口道,「我不知道,一切都離奇古怪。」
「是啊,」約格澤昂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一切都很古怪。」
「就像我總也想不出他為蟲族犧牲至此的理由。」
丹納略文半虛著眼,記憶里的雄蟲溫和至極,很難與急報上的強勢冷銳疊在一起:「……親王殿下是曼斯勒安的星民。」
「那他就不會因為我和艾瑟結婚而初生嫌隙。」
丹納略文猛地抬頭:「上將?」
血水愈發得多,泡得靴底黏濘不堪。
「在雌雄數量如此極端的蟲族,一生只一人,」約格澤昂笑出了聲,「多可笑啊。蟲族一生只有生存和繁衍兩件大事。」
丹納略文沒有說話也回答不了,只在看到滴濺在紅血灘上的水珠後移開了視線。
「他一介雄蟲卻鮮少有雌雄之分,站在這裡也是淡的,像是游離在蟲星之外,荒星系也查不到他的過去,」約格澤昂頓了頓,「活得真是半分也不真實。」
丹納略文抬眸:「您……是懷疑……」
「蟲族除死無大事,」約格澤昂倏地停下,半晌,才道,「恢復得,確實慢於尋常。」
丹納略文沉默下來。
確實,蟲族除死無大事,就算是雄蟲也是如此,治療艙一進也就開始恢復。只是近千年來雄蟲站得越來越高,基本不會親上戰場也無人敢對他們動手,倒顯得嬌貴起來。
就算是親王,
穿了肩膀……而已。
約格澤昂忽然叫了他一聲:「丹納略文。」
「是。」丹納略文下意識應道。
「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約格澤昂轉頭,「你覺得他為什麼還沒打就自戕?」
丹納略文瞳孔驟縮,看著他的面容神情驀失言語。
連著眼底近乎癲狂的紅疤。
……
南境的事太大了,整個曼斯勒安都陷入了巨大的震駭驚懼中,不清楚希邊得爾為什麼才去就戰死,不清楚為什麼會戰敗,不清楚堤摩的實力為什麼那麼強,不清楚,不清楚……
一切都不清楚。
親王希邊得爾屍骨無存,三軍戰敗被迫困守南境,莫大的混亂慌張中,唯有議閣如事先早有預料般地迅速到城北組織急情會議,商量一切後續處理方案。
「凱尼塞倫呢?」貝墁來得最晚,抬眼一掃滿滿當當,科米加的都來了,二席的位子卻依然是空的。
科米加雄蟲早就打過通訊,卻是一直都沒有人接,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額上急得都有些冒汗:「不知道,找不到族長。」
森道利梵眉宇間一片黑沉,隱隱壓了幾分火氣:「他組織的會自己還不來?!」
「去找。」貝墁盯著手裡一直打不出去的通訊。
「是!」
幾名雄蟲匆匆繞過底下的排排議座出了大門,碧雕門扇被人猛地推開,因為動作太急而一角磕上了白壁。
「砰——!」
城東科米加主宅地下偏廳,凱尼塞倫被軍靴踹砸到了粗糲石門上,順著門扇緩緩滑跪在地,手捂住腹部面上皆是痛色。
本該遠在南境的約格澤昂拎著消音長槍抵進雄蟲的肩胛,冬日層層疊疊的銀白議服被迫堆積褶出皺痕,連著上面的銀鏈一併被壓進皮肉。
「說。」
……
「你要我說什麼呢?」
南境軍部東營少將帳里,米階斯坐在床邊倚著牆,低頭看著半跪在面前的第一軍少將。
「帕尼迦,如果閣下沒有自戕,你會怎麼做?」
「雄主……」帕尼迦攥緊了手,掌心擠出的紅血順著掌紋滴落在地,燈下清涼又徹淨,映出的儘是雄蟲滿面難捱的痛苦。
「第一軍會打不過異獸,閣下會意外身死南境,是不是?」米階斯看著他,一字一句道。
「……」帕尼迦閉了閉眼,「我沒辦法,雄主。」
「我沒辦法,」他睜開眼,抬手按住雄蟲的膝蓋,指尖微微發顫,竟是連血蹭上布料也未曾發現,「科米加的毒何其厲害,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死。」
「……」米階斯赤紅著眼,聲音出來就是抖的,「為什麼不告訴我,不告訴閣下,也不告訴,四皇子?」
帕尼迦也看著他:「……你知道的,雄主。」
「……」
米階斯自肺腑胸腔里吸出了氣,艱澀窒息般地吐了出來,沒有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