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地實在滑,水從缸子裡撲了一地,每走一步都是黏著的響聲,適願險些滑過去。
等走到浴缸旁,那股味道近乎是直衝腦門,適願迷茫地仰頭看,雄父好像是睡著了,一直沒有什麼動靜,他本想乖乖地站在旁邊等雄父醒,但不知怎的突然又舉起手摸了摸瓷邊。
冰涼刺骨。
水已經涼了,會感,會生病的。
適願擔心極了,扒著浴缸邊放了聲音叫凌長云:「雄父,雄父,別睡了,會,水涼了!」
缸子裡的水好像晃了下,但凌長雲依然沒有出聲。
適願莫名地有些慌亂,奮力地搖著根本推不動一點兒的浴缸,幾乎是扯了嗓子地在喊:「雄父!雄父!」
「雄父!!!」
「嘩啦——!」
……
凌長雲好像做了很多個夢,
夢裡的他沒有逃過那場大火;
沒有躲過砸來的石頭;
沒有弄丟泡了農藥的糖;
沒有再活一次的機會;
沒有從異獸嘴裡留下命;
墜崖砸斷了頭骨;
棘鞭流盡了血;
光彈炸碎臟腑;
唐刀,
穿透了心臟。
「雄父!!!」
他驀然驚醒。
凌長雲匆忙起身,下意識想摸一摸旁邊急得不行的小蟲崽,不想一抬手,水聲嘩響,窗隙里溜了絲光進來,照出的儘是晦暗黏稠的血紅。
凌長雲一怔,後知後覺鼻息間滿是濃郁到足以淹沒人的血腥味兒,皮膚離了水的冰寒,取而代之的就是刺啦刮骨的疼。
這是……怎麼了……?
「雄父!」
一聲徹底讓凌長雲清醒過來,他轉頭看著踮起腳努力朝這邊夠的適願,眼見著凝血就要滴落在他手上,凌長雲近乎慌亂地縮回手,噼里啪啦一陣流響,適願更加困惑:「雄父,什麼味道?好像——」
「阿願。」凌長雲終於從澀啞充血的喉嚨里撕出了聲音。
「嗯?」適願總算聽到他的聲音,整個人都開心了起來,「雄父!」
「嗯,」凌長雲應了聲,坐在水裡和緩著聲音,「別伸手。」
「唔?」適願手都快夠過去了,聞言又下意識停住,卻也沒動,只是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的雄父,「雄父,什麼味道?好像,好像——」
一月也醒不了多長時間的小蟲崽何嘗見過那麼多的血,就連這股子的腥味都是在醫院不時聞到,混了消毒液就更加雜了,他絞盡腦汁,迷迷茫茫地猜著:「像,針水?」
好像醫院裡面是有人在輸液,紅紅的,黑黑的。
「……」凌長雲笑了聲,「是米階斯叔叔給的草藥包,裡面的草有些腥。」
「噢,」適願懂了,原來是腥,原來是藥,可是,「雄父為什麼要吃藥?生病了嗎?」
適願努力踮著腳,想要看清凌長雲。
凌長雲抬起左手摸索著在浴缸里按了下,快溢出的紅水淅淅瀝瀝地往下淌,水位一下就低了下去:「沒有,只是天冷了泡一泡,免得到時候抱不動我們的小兔子了。」
「?」
小蟲崽不知道這股腥氣是血,但也知道凌長雲這話是在說他,畢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適願瞪圓了眼睛:「醫生叔叔都說我很瘦,我哪裡胖?雄父,你在,你在,跑火車!」
還知道跑火車呢。
凌長雲壓下喉間快散開的痛吟,靠著白瓷借著力:「別一天天跟你托伯茨叔叔學,知道什麼意思嗎小兔子?」
「哼!」
「喲,」凌長雲驚奇,「還會哼了?」
「雄父!」
凌長雲笑出了聲,眼前已是晃出了殘影:「好了,雄父收拾會兒,先去睡覺吧,敢自己一個人睡嗎兔寶寶?」
「哼!」適願轉身就往外跑,「我是獨身,獨立的大兔子,大蟲崽!」
凌長雲悶笑。
「對了雄父!」
適願跑到門口又忽然轉身,凌長雲心跳一漏,沒漏什麼異色:「怎麼了?」
適願揮了揮手上的光腦:「學校里的同學上個月寫了封信讓我給雄父,但我,我忘了,米階斯叔叔幫我發過去了,雄父記得看。」
凌長雲不動聲色地卸了口氣:「好,雄父知道了。」
「還有——」適願半個身子都沒在門外了又轉回來,凌長雲按在缸沿的手指都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