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都冷了,雄父你不要泡了,很晚了,該睡覺了。」
適願睜著眼睛,看著凌長雲應下才轉身費力地關上門,靜悄悄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
浴室又靜了下來,凌長雲終於壓制不住地喘息著,浴缸的水已經全部放落,白瓷的壁上水水印印全是瘮人的紅,滴滴落落往下滑滾,像一場盛大詭艷的紅雨。
晶刀安靜地躺在缸底,手腕上鮮血淋漓的劃痕已然被燕尾青緊了又緊地死死按住,幸而劃得不算深,壓了這麼會兒也堵住了大半,消瘦的手腕上青紫連綿一片,到底是沒再滲出什麼血來。
凌長雲無聲無息地半躺在裡面,只有胸膛的微弱起伏還殘存著一絲生著的活氣,滿室血腥隨著浴缸的血水下去沖淡了大半,雜著苦含著澀,一聞便讓人呼吸不能。
半晌,凌長雲終於有了力氣動一動,他抬手點開腕間的光腦,屏幕泡久了水,又是早年的版本,閃著晃了又晃,好在也還是開了——
「滴滴。」
適願發來的簡訊飄在最高處,凌長雲滑著手指按進去——
埃度、基塔迪、道班魯、亞維、阿弗列……
絲絲麻麻繞著無數根各色精神絲,打著圈兒地在投影光屏上飛出了流光,繞了幾繞才停下來,一根根編織成占了小半邊立窗的字。
親王殿下,古史的自由平等才是蟲族的梓鄉,我們一直追隨您,請給我們一點兒時間。
「……!」
凌長雲半闔的眸子驀然睜起。
……
腐朽的,破敗的,新生的。
早年的通史終究在年輕一輩的骨血中烙下了印子。
掙扎,糾結,猶豫,立判。
自由,
平等。
才是梓鄉。
只是到底,太過年輕,太過,弱小。
蟲族壽命三百,掩在頂上的還是青岩華蓋。
……
流彩輝字漸散,零落的殘粉一路流轉,輕輕然穿過了晶魂,徹底融化在滿地的殘餘清水中。
晶魂眼看著凌長雲泡在寒冬冰水裡,恍若無覺地抽刀割破了手腕,眼看著,眼睜睜看著紅血傾瀉,剎那間染透了一整個浴缸卻——
束手無策。
他惶惑著,嘶喊著,哀求著,想堵上那道斷口卻是一次又一次撞出了牆體,想阻止凌長雲卻是半點兒現世聲音也發不出,想找人來救卻是無人可以看見他。
沒有辦法。
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好在適願開了門,讓他得以靠著那一點子微弱的血脈感應引著人上來。
上來,
終是止住了血。
終是,
趕上了。
他再也支撐不住,滑著跪在了潮血滿生的白瓷上,一向挺直的脊背在決然死意前塌下大半。
他真的後悔了。
「你是我的雄主,唯一,唯一的雄主,」晶魂跪伏在凌長雲身旁,雙手徒勞地按在那道橫貫了整個手腕的割痕上,「不帶你去,只是因為三哥帶艾瑟點了魂燈,魂燈與伴侶相貼,我擔心……」
擔心什麼呢?
安祠堂非溫森特納未點燈之人不得進,蟲皇點了進不去,他……
說到底,說到底——
「我後悔了……」那血痕近在咫尺,割在眼睛裡就是切膚之痛。
「我後悔了……」
晶魂埋首在凌長雲指尖:「不要去了,不要再去了。」
「等五年一到,七五年,七五年一過我帶你走。」
「我們去F星系,去堃星,去,去藍星……」
「不想去就不去,想去哪兒都行。」
「不要去了,雄主……」
他商量又祈求,晶體在虛空散了又散,幾乎要顫成了光粒。
凌長雲指腹擦著光腦熄了光屏,撥開通訊打過去,才打三秒就被接通——
「主公?」
「阿米,」凌長雲終於忍不住,終於壓抑不住,溢出了痛喘,「帶我去醫院吧。」
……
議閣特聘員米階斯深夜割腕自盡,好在親王希邊得爾及時送醫,勉強救回了一條命。
這樣不小的消息卻沒有在寒冬炸響什麼槍花,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轟進了皇室公宣里——
親王希邊得爾,重傷蟲皇。
第128章
第128章 新法幾日都不見,一見就是一身血……
……
虔嶼, 蘭茲主家。
「你去看了?」貝墁見凱尼塞倫進來,放了光腦看過去。
「精神海亂了,」凱尼塞倫走到他旁邊坐下, 「蟲皇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