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凌長雲條件反射收回手,半道又迷茫地停了下來,不解地看著讓他找又讓他喝這藍湛湛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路徹得斯。
房間裡的床很高,凌長雲又坐在第一階梯子上,路徹得斯轉著頭,還得往下才能對上他的眼睛。
因為喝多了酒的關係,上挑的眼尾泛著一層淺淺的紅,眸子裡又擦了層朦朦的水霧,暖色壁燈下宛著流光,萬頃絳星都落在裡面勾了捲兒,倒是淡去了往日的清冷疏離,卻也不顯得風情,懵懂的神情倒似一隻初冬結成的小雪糰子,可愛得緊也漂亮得很,想揉一揉又怕會被掌心的熱度化了去,只得近近地注視著。
路徹得斯眉目柔和,唇角勾著笑了笑:「解酒的。」
凌長雲有些懷疑,指了指藥箱又指了指手中的管子:「?」
「嗯,」路徹得斯仗著人醉了不清醒,話扯得毫無負擔,「我前天剛喝了酒,順手放進去的。」
凌長雲頓時滿臉不贊同:「都這樣了,你還喝酒?」
路徹得斯輕嘆了口氣:「麻醉痛覺。」
「???」凌長雲直覺不太對,一時又不知道到底是哪裡有問題,懵然間就被路徹得斯引著將藥劑喝了進去。
味道太澀了,凌長雲將管子放到桌上就在床沿邊趴下去了,苦得臉都皺了起來。
路徹得斯頭一次見他情緒這麼外露,頗有些新奇,好笑地看著面前一派委委屈屈的雄蟲閣下:「苦嗎?」
「苦。」凌長雲蔫了。
「以後還喝這麼多嗎?」
「不喝了,」凌長雲道,「他們灌我。」
路徹得斯看著他,手才抬起就扯了痛,一路自血痕凌亂的臂膀炸進刮去了大半皮肉的脊背,額上霎時又泌了一層冷汗出來,頓了又頓,只得放下去,道:「誰灌——」
「你嚇我。」話還沒說完,凌長雲忽然就想起了什麼,抬起頭盯著路徹得斯。
「……」路徹得斯猝不及防看進了他的眼睛,莫名品出了幾分幽怨味道。
第五軍游移中將九歲加入軍部,十三年裡帶著部下南征北戰東征西討,於刀光劍影槍林彈雨中踏出由無數異獸殘肢斷首鋪建出來的通天血路。
怨恨、陰毒、憎惡……
一切都被死死踩在了軍靴之下,再無重見天日之時,唯獨沒見過雄蟲毫無攻擊力醉醺醺比之其他堪稱,綿軟的控訴。
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莫名有一種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無措。
兩雙形狀同樣好看的眼睛對看著,一雙一眨不眨直勾勾,一雙有意無意地四處游移著。
正當路徹得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凌長雲微轉了頭,往他手裡看去,道:「是什麼?」
路徹得斯也不知道該不該鬆一口氣,提在半空不上不下地吊著,左手儘量不牽動小臂地動了動,露出兩指尖夾著的小圓球給凌長雲看:「阿拜爾買給上將家小蟲崽的小玩具,落在這兒了。」
其實是故意留在這兒犯欠的,美其名曰怕他一個人待著無聊。
凌長雲好奇地看著小胖球,眸子裡晶亮亮的,但並沒有上手戳。
路徹得斯看出他感興趣,試著往前遞了遞,一動,指尖控制不住地發著顫:「閣下要看,捏捏嗎?」
「可以嗎?」凌長雲登時高興起來,尾音都往上揚了又揚。
路徹得斯失笑:「可以。」
凌長雲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從路徹得斯手中接過小胖球,拿在手心滾了滾,又輕輕戳了戳。
小圓球也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很有彈性,一戳一個小窩窩,手一松又立馬恢復原樣。
路徹得斯見他玩得開心,食指慢慢地落了下去:「捏了會響。」
凌長雲聞言立馬上手試探地捏了捏,擔心捏壞了也不敢太用力,饒是如此,手一捏——
「砰。」
小圓球就迸了一聲,聲音著實有點兒大,凌長雲指尖都被震得一抖。
「……?」他眼睛眨了又眨,顯然忘了先前,全然沒料到會這麼響。
路徹得斯早已習慣,看他半天沒有動靜,不由地抬眸:「閣下,怎麼了?」
「……」凌長雲茫然地抬頭,眼前的路徹得斯像是說了些什麼,毫無血色的唇一張一合,卻什麼聲音都沒有。下一秒,就看到他整個人都在晃,硬生生晃出了五,六,五個路徹得斯,又漸漸被一團漩著渦兒的白所取代。
燈滅了。
路徹得斯喚了他幾聲都不見人答,眸光也越來越渙散,不過幾瞬,人便倒趴在了床沿邊上。
路徹得斯眸間一緊,手心向下壓在床榻剛要撐起,就察覺到細微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