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亭外風聲簌簌,亭內火星淅瀝,男人煮茶、洗滌、沖泡、碾磨……熱氣滾滾,茶香四溢,一系列繁瑣的流程下來,崔青衍頂著壓力,忙中難免出錯,又折騰了好些個來回,才將熱茶泡好。
第一杯給作為客人的段乞寧,第二杯給妻主段乞安。這第三杯……
崔青衍壓下眼底的陰鷙,有些不大情願地遞給崔錦程。
少年眨眨眼,低頭道:「賤奴惶恐,少側君這是折煞賤奴了。」
崔錦程不敢接,那茶只得崔青衍一直舉著,可燙手。
段乞安張望著,焦急不已道:「姐夫哪裡的話,你是姐姐放在心尖上的人,這份量可受得了的。」
正夫、側夫、侍夫才算夫,侍奴只是奴。她這麼喊不合規矩的,存心討好段乞寧。
少年抬頭去看段乞寧的臉色,可後者並未表態,亦不作反駁。
他想了想,伸出試探的手,接過茶盞。
段乞寧面上不露聲色,其實內心特想陰陽怪氣他:「呦~今兒不當『聖父』了?」
強忍著,她吹拂熱氣,抿了一口品味,微訝道,「醇香回甘,雲開月明。黃金芽?」
段乞安道:「姐姐南下的那一年半載,時常往家裡送。一來二去的,妹妹也喜歡上這桑州特產。恰如姐姐雲開月明,佳人入懷。妹妹恭喜姐
姐!」
旁人眼中,段乞寧南下後回晾,昔日苦苦求娶的崔小公子自薦枕席,可不算美事一樁麼?
就連段乞安也這麼認為,她的姐姐終於將心心念念的小郎君納入後院了!殊不知她這話讓在場兩個當事人都勾起不愉快的過往。
崔錦程捧茶垂首,安靜跪著;段乞寧又細品一二,將杯盞放回。
她本就是被抓包來的,順便讓苦練行禮的崔小少爺摸個魚,再順便給崔小少爺出通惡氣。
魚也摸了,茶也喝了,段乞寧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段乞安非得把她扣下來下棋。
「上次和姐姐弈棋還是三年前呢…」
都隔這麼久了還有這個必要嗎?段乞寧心中腹誹,抬眸見三妹妹眼瞳期盼,一副殷切至極的模樣,不禁納悶:這難不成是個姐控?
「姐姐?」段乞安又巴巴眼地望她,已不由分說地將白棋碗推到她這一方來,「姐姐你先手。」
段乞寧思緒運轉飛速,回憶原著里「段乞寧」到底會不會下棋,水平如何……思索半天想不起來,乾脆走一步是一步,銜子落棋。
作為富二代必修課後興趣班之一的圍棋,段乞寧自然不在話下。
一白一黑交替進行,與段乞安博弈。
走了三四步,她便能估摸出三妹妹的水平,掐著差不多的水準亦步亦趨。
崔小少爺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眼瞳深處浮現幾絲好奇和猜疑:女娘六藝,她段乞寧是真的都會,此前何故藏拙?
就連崔青衍也頗為意外,畢竟段乞寧從前的名聲,比起娘爹一直保護的崔錦程來說,他知曉得更多。崔青衍心道:段乞寧絕非表面上看起來這般乖戾,難怪「上面那位」會有所忌憚……
段乞寧不知她這想藏都沒法藏的現代棋術引得眾人浮想聯翩,不過段乞安似乎沒有覺察,當真眉頭緊縮思考得很是痛苦,踟躕地走每一步。
「姐姐南下一趟棋藝竟然精進得這麼厲害!」掙扎良久,她將最後一手黑子落地,一臉崇拜道,「是妹妹輸了……姐姐到底是跟從前不一樣了,怕是只有妹妹還在原地踏步。」
段乞寧也不想打擊她,寬宥道:「從前姐姐的糊塗事幹過不少,沒能給你做個好榜樣。南下艱苦,本就是去歷練的,自然是得有點長進才敢回來,哪還能和以前那麼混帳。」
段乞寧這話一說,段乞安那是愈發信服了,道:「姐姐才不混帳呢,晾州、京州那些達官顯貴家的女娘,不都是錦衣玉食的,一輩子在金圈裡慣養著。姐姐光是有這種南下歷練的魄力,就比旁人出彩得多,已經很值得妹妹敬仰和學習了!……」
看那架勢,段乞安似乎也打算效仿一下,擇個良辰吉日也去南下歷練歷練。
「……」段乞寧一梗,將餘下的白子悉數放回碗盞里。
段乞安忽的臉色一變道:「姐姐!…姐夫是不是流血了!」
第44章
段乞寧心一緊,回首便見崔錦程右腿附近的衣裙已染成血色。少年隱忍不語,額頭上沁出一層薄薄的汗,杯中茶水有一些灑落在地上還未乾透。
「傷口裂開了怎麼不說?」
少年臉色蒼白道:「妻主和三少主弈棋甚歡,賤奴不敢叨擾。」
「衍兒快去差人尋郎中!」段乞安從矮腳椅上起身,面色慌張,「是妹妹和妹夫疏忽了,姐夫有傷在身,不該拘著那禮節的。妹妹替衍兒給姐姐賠不是!」
說著,段乞安朝段乞寧拜下,段乞寧趕忙抬手扶她:「妹妹不用自責,此事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