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堆銀制的器物乒桌球乓,崔錦程聽得頭皮發麻。
「算了不找了,今日便這樣吧。」段乞寧撂下一根形狀特殊的銀簪,踢掉鞋襪,重回榻上,「床和地板,你喜歡哪個就睡哪裡。」
未等他回話,燭火被熄滅,整個屋舍歸於黑暗。
但窗外是落雪的天,即便沒有燈火,室內也勉強能夠視物。
黑夜中,那側躺於地上的少年動了動,往床榻的方向爬了些,只想讓自己好受。
他蜷縮著身子,呼吸漸漸平和。
段乞寧感慨:流水的劇情,鐵打的男主。
她不意外他會選擇睡地板,揚手扯了把窗簾帷帳,紗簾嘩啦啦地閉合,散落一床的芳香。
段乞寧翻身而眠,抑不知過了多久,困意席捲的時候,地板上響起試探的聲音:「寧姐姐…」
段乞寧唰的一下睜開眼。
第7章
不怪段乞寧敏銳,而是這個稱呼確實有段過往。
還是原身留下的爛攤子——
當年原身追求崔小少爺熱火朝天時曾私闖崔府,翻到他跟前求他:「錦程,只要你喚我一聲『寧姐姐』,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求你了錦程,喊一聲、就一聲也好……」
貌似原身當時被家丁亂棍群毆一頓,丟出府邸。
段乞寧以為他不會放在心上的,可是現在居然這麼喊了,即便她知道這並不出自於真心。
可她終歸是要裝裝樣子,於是拍拍枕邊空
位,道:「上來吧,和我一道睡床。」
這就是崔錦程的目的,他頓了頓才動身,銀鏈晃動發出聲響,在夜裡格外悅耳。
段乞寧睡得是床榻外側,留了個內邊給他,少年在床尾躊躇了一會,才曲起膝蓋上榻。
按照規矩,侍奴伺候妻主時不能從妻主的身上跨過,也不能從床頭一側進,他只能從床尾往床頭爬。
崔錦程小心翼翼地掀開被褥一角。展露於視野中的,是段乞寧赤。裸的足,他收斂神色,避開目光,抵上另外一隻膝蓋。
段乞寧的被窩是香的,白日有專門的小廝焚香薰染過,和她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
明明很是清淡素雅,可是崔錦程攀爬在其間,竟然覺得濃郁得快要窒息。
他的心臟跳得飛快,尤其是在視線受阻,手指無意間觸碰到她的小腿時。
段乞寧注視著那團被頂起的被褥,裡頭的人正慢吞吞地向她爬來。
可是他的指尖是冰冰涼涼的,兩次三次地擦過她的小腿,不免覺得痒痒的,段乞寧動了動腿。
「摸哪裡?」她道。
「對不起。」崔錦程飛快的撤回手,原是她方才一動,他受驚地閃躲,手掌再次尋找支撐點,尋到了段乞寧的咯吱窩下,正擦著她的胸口。
他指尖的冷意也讓段乞寧莫名覺著舒服,她掀開被子,撞上崔錦程望向她的眼眸。
段乞寧出乎意料的語氣放柔:「爬快些。」
崔錦程低下頭,爬到段乞寧的身側躺下,兩個人中間還能再睡一個。
「你倒是規矩學得快。」段乞寧放下發酸的手臂,隨口打趣道,「誰能學得過你?」
崔錦程臉上一熱,心口卻好似被針扎了一樣難受。
從前他在崔府,就是沒完沒了的學規矩。崔家主完完全全將他當做下一任鳳君培養,什麼琴棋書畫、四書五經、宮廷禮教……通通都是按照鳳君的標準嚴格執行。
他從出生開始就被灌輸著要識大體、敬愛未來的凰帝、一言一行符合父儀天下身份的思想,甚至他的名字都寄託著家族所有的期望。
錦繡前程——做天下最尊貴的男人。
從小到大,他都按照母親既定的道路行走著,也能出色地完成所有禮教,只是母親很少誇他,年少時的一句「程兒聰穎,什麼都學得快,未來一定要當上鳳君」,讓他記了很久。
為了再次得到母親的認可,他什麼都力爭最好,明明已經完美到無可挑剔了,可母親還是不滿意,反而對他越來越嚴苛。他就在日復一日的苛刻中拼了命地學,連自己都覺得自己一定會成為鳳君。
只是沒想到,一朝家破人亡,錦繡前程被粉碎成渣。
曾經崔家瞧不上的商戶女,竟成為他唯一的仰仗。
現在是他寄人籬下,受著她的嘲諷,還要出賣身體討她的歡心。
「你好像很不情願。」段乞寧懶散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