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謙就這麼在牢中吊著條命,一路拖到了秦萱如願生下一個小皇子,然後小皇子圓滿地登基繼位,過了周歲生日。
小天子周歲,普天同慶,理應大赦天下。
在牢里一直關著的陶謙又被拿出來當作了朝臣們爭吵的靶子,殺還是放,吵個不休。
最後不知是誰提了個缺德的主意,說天子生辰,就把這件事情交給天子親自來決定。
一歲的小天子話都不會說幾句,什麼也聽不懂,但沒關係,會抓鬮就可以了。很荒謬,但好歹算是有了個結果。
殺還是放,不過是兩個白紙糰子,伸手抓一下了事。
小天子被當初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抱在懷裡,哄著他去攥面前的紙糰子。
那白胖的小爪子一伸,毫不猶豫地就夠住了一個小紙團。
下方一片山呼。
陛下天資聰穎,陛下英明神武,陛下才智過人。
紙糰子打開,露出一個血氣四溢的「殺」字。
陶謙的這條命,就這麼在這張散發著皇后宮中薰香氣味的紙團上決定了。
為彰顯天子之威,刑法選了場面最大的示眾。
畢竟陶謙是商賈出身,刑不上大夫的約定俗成上不得他的身。
他面色平靜地上了刑台,跪下來,看著下方喧鬧圍觀者的百姓。
京城中大部人都認識他,都知道他是誰,所以他死的很熱鬧,看熱鬧的人也多,議論紛紛的,很吵。
他其實也沒有很遺憾,畢竟,作為一個商賈,他大概是前無古人的入仕第一人。
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沒能被某個早已遙在西北的人送一程。
她當初假死的時候他不在,如今他真要死了,她也不在。
可能他們天生就不合適,很像,但並不相和,走不到一起也沒必要走到一起。
他彎下腰,將頭貼在刀閘上,卻不巧在這時眼尖的,在台下人群中看見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
皇后娘娘能放他們離開,一定是下了旨意,不准他們回京的。
回京則必被問責,更有甚者,會丟掉性命。
但他確實看見她了。
她一襲白衣斗笠,如同他們初次見面時那好笑的商婦打扮,掀起罩面的紗巾,對他微微頷首,口中做出口型:「我要走了。」
早春的新葉被春風拂過,綠了一遍,又是一遍。
風過平原,繞城轉了幾個彎,又走到洪州城外的亭台邊,擦過那年他轉頭偷看她時,想要抬起,卻又最終鎮定滑落的指尖。
他笑了。
如此,圓滿。
「好,保重。」
下一刻,刀閘上聞得一聲利落的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