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羨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明明就在半個時辰前,她就差點被沈明昭的真摯打動了。
她想著,或許是她太過計較了。
他當初也是因為朝堂利益考量才收了她的鋪子,他本就是這樣的人不是嗎?她在官道上將受傷的他棄之不顧,害他差點喪命,如今又聯合他人私下設計於他,想要置他於丟官的境遇,當年的事,如今一報還一報,已然算是還清了。
她本想著,或許她可以將分號開回京城,或許她可以重新回沈家,回到他的身邊去。
可如今,這些「或許」悉數成了可笑的泡影。
沈明昭口口聲聲指責她諱疾忌醫,可花言巧語矇騙她,背地裡捅刀子的他和自己究竟有什麼不同?他有什麼立場那般理直氣壯地指責她?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在做什麼。
看著她設計,看著她用美人計分散他的注意力,借著舊情之名與他糾纏。
他全知道。
難怪他一而再再而三隱晦地質問她。
那時候這傢伙一定覺得她很可笑吧。
被蒙在鼓裡的棋子竟妄議著操盤之人的真心,還想著從中謀利。
所以他不在意京城的動靜,主動配合她扣上與商賈之妹私相授受的罪名,開口閉口皆是痛恨與舊情難忘,佯做吃陶謙的醋,佯做在意她,讓她竊喜。
她以為是她在分散他的注意力。
而其實注意力被攪合得一團亂的人,分明是她自己!
「所以說女子和男子最大的不同就在於,男子大多圖利,而女子卻會去在乎那些可笑的情誼。比如二姑娘你,即便已經打定主意了要對那位沈大人磨刀霍霍,私下卻仍舊抑制不住自己想要給他留一線生機的心,你說是嗎?」
「……」
是啊,陶謙說的一點都沒錯。
她帶沈明昭去老汪那裡,就是想在京城的事情即便發酵之後,沈明昭即便丟了官,仍舊還能有一線餘地。
那就是泡水即發的洪州特產,苦栗豆腐。
那小小一塊東西,雖然苦澀難吃,但卻是災荒時最好的救急口糧,無論是它曬乾後輕巧,泡發後卻異常飽腹的特性,還是那極長的儲存時間,都是比糧食更便宜、更易長途保存輸送的存在。
即便沈明昭這趟諸罪全部坐實被重罰,帶回這天賜救災糧的功勞,也能令聖上對他網開一面。
陶謙說的沒錯,她就是心軟了。
可她的這份心軟到底是錯付了。
寧不羨在沉默良久之後抬起了眼皮:「……還不晚,我走之前在老汪家裡扔了個金墜子,只要我們想,那個金墜子可以是任何名義。比方說,讓老王夫妻幫忙,收購走山上所有的苦栗樹果子沈明昭和他的從屬官總不能明搶,以他如今的處境,明搶有的是人想參他。如果有農人想要私下售賣,那麼得罪浮雲茶莊就是得罪州府,除非那個人想要背井離鄉。自古強龍壓不住地頭蛇,沈大人就是九頭蛟,落到這淺灘內也得裹足不前……其餘的,就該如何就如何吧,既然他不仁,我也沒多少義氣好講了。」
陶謙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我最欣賞你的就是這點,無論何時,犯下何錯,你從不驚慌失措,而是很快就能振作起來,伺機反擊。」
「是啊,這一次也一樣。」寧不羨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