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守衛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還是襄王親率御林衛出面安撫震懾,才暫時將這場風波壓下。
南榮宸聽了陸攬洲和赤焰軍左副將的奏報, 手從衣袍上移開,微挑眼尾開口,「還是襄王靠得住,著人請襄王親自來稟告此事。」
能在陸攬洲和赤焰軍面前金蟬脫殼, 光憑那幾個南梁學子怎麼夠?
如果不是南榮顯,那便是太后和周衍知又要對他動手,順便襯托主角南榮承煜的當機立斷, 八成又是個所謂「爽點」。
他接著道,「此事說到底還是因今春南梁學子無人登科而起,蕭元傾,孤給你機會將功折罪,領著你的幾位考官重閱考卷。」
「把今春科考料理好,孤怎麼也能少一條罪名,若料理不好,也不必待在御史台。」
今年南梁之所以無人登科,無外乎是因為首次施行南梁和臨越學子各取一半的選才之策。
南梁士子登科人數增多,免不了會占臨越世家子和已經拜見過朝中清流的寒門學子的位置。
再有就是,先帝昔日種種舉措都在GG天下,當年周朝分崩離析,西夏和南梁執意與臨越為敵,如今成王敗寇,留南梁降民一條命就已經是天恩,唯有以嚴苛法度打壓管束,才能絕了南梁復國的隱患。
朝中不少人對此奉為圭臬。
他與先帝底子上本就政見不同,上輩子他即位之後徐徐謀劃,軟的硬的一併用上,倒也有些成效,彼時他自信非常,覺得自己所立國策都是對的。
最後事實證明,他這麼個昏君,只有滿身罪名。
再多的他沒能耐去管,這樁科考案按上輩子那般走下去就行。
分久必合,一味彈壓南梁絕對不利於統一安定,這是他為數不多還能篤信的。
其餘之事不用他管,也與他無關,臨越日後的百年興盛,自有主角撐著。
但「下詔罪己」就大可不必,他沒有逆來順受的習慣。
蕭元傾右臂骨頭脫節得徹底,無法拱手,頷首應下,「臣遵命。」
他確實該將功折罪,折的是他被太后利用,無意之中引南榮宸去含元殿,險些命喪當場的私罪,無關其他。
但,他沒壓住困了他數日的衝動,對著雲錦玉幕後的綽綽身影開口,「王上,臣有一事不明,可否允臣私下...?」
自含元殿離開之後,他強逼著自己遵從數年來的生存之道,做最壞的打算——南榮宸一箭穿心、重傷不治而亡。
他才想起,他與南榮宸素日只把談過恩義,讎隙從未提過,也再無機會去提。
南榮宸是先帝言傳身教的親子,也是他與周閣老的學生。
他再也沒機會問出,南榮宸為何只聽先帝的教誨,為了先帝的認可,為了替先帝除去陸老將軍冤殺南梁舊官?
南榮宸既然...對他有衷情,為何不願意去看他的來路,反而要讓南梁降民重走他母親的舊路?
南榮宸看了眼謝塵,帶著壞心思開口,「自然可以,孤也許久...」
謝塵聞言又彎起眼,掐訣隔空點上南榮宸的唇,搶過他的話,「王上是許久不曾與文侯深談,不過文侯謹小慎微,當年不敢信王上,今日就敢問出口麼?」
蕭元傾在寬大袖袍下虛虛攥起拳頭,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破綻,「王上,臣不知神使所言為何,臣只是想...」
閉口訣打斷南榮宸的話之後就已經失效,他能說話,但沒開口,倚在御座上靜待謝塵的下文。
其實內容是什麼不重要,蕭元傾想什麼與他無關。
他單純是想看謝塵究竟在唱什麼戲。
謝塵把南榮宸的沉默當作默許,接著道,「當年南梁舊官勾結陸老將軍謀反之事,周衍知攔下所謂太子的奏摺交與你看,不過是字跡相同,你便就此相信。」
「除此之外,你還這麼輕易信了襄王南榮承煜會治國以公正,就此以為覓得明主。」
「文侯這般人物,本座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約莫是陰謀玩得多了,眼和心一道瞎得徹底。」
「今日信與不信,本座和王上沒閒心去管,」謝塵話中摻上些冷意,「別再用你的猜疑污了王上的耳朵。」
他這一字一句將雲錦帳之外的空氣徹底凝固,蕭元傾在其間掙扎許久,忍著骨肉的錐心之痛生生托起右手行禮,抬眼想看南榮宸的神情。
可入目的只有帷幔上的祥雲紋樣和數道珠簾,他寧願南榮宸跟在紫宸殿那日一般,割斷珠簾,罰他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