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出這兩個字時,他看到辜蘇的肩膀明顯放鬆些許。
她在怕他。
這個認知讓傅行舟的心情迅速跌落谷底,甚至沒什麼心思戲弄蔣其聲了,草草將她的手從對方手中撈過來,冷淡道:
「可惜,談生意,請到談判桌上,坐下來正式談。我今天只是來接我的『妹妹』回家。」
蔣其聲下意識道:
「你不要後悔。如果真要到那個時候,你必須拿出同等價值的籌碼。」
傅行舟慢慢將辜蘇的手掌握在手心,側目看他:
「籌碼?沒有籌碼的人是你,蔣其聲。除非你真能發揮你的,所謂『商業才能』,藉助我給你的人脈和資源,站到和我同等的高度上來,否則,你連談判桌都沒資格上。」
他的話,殘酷而又一針見血,離開的背影也挺拔決絕。
如果沒有辜蘇,蔣其聲根本不可能和他產生交集。
如今的蔣其聲,對比起傅行舟,可謂是一無所有。
原本唯一擁有的一顆真心,好像也在無形中被他自己親手毀掉了。
可惜如今的蔣其聲被仇恨與迫切找到親人屍骨的情緒蒙蔽,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
辜蘇回家的第二天,就再度被傅行舟當成掛件,和他一起上班去了。
一切配置照舊,冰箱裡每天補貨的零食,耐心教學的盲文老師,每天定點定時的正餐投喂,還有永遠為她留著的一道門縫。
有人在粉飾太平,假裝他們之間從未生出過嫌隙。
盲文老師知道辜蘇去瑞士度了一個月的假,特意給她做了個複習計劃,好撿起之前忘得差不多的知識點,不過很快就發現根本沒有必要。
辜蘇很聰明,稍微溫習一下就能把學過的知識撿起來。
她是她見過最聰慧的學生,讓她不由惋惜,如果辜蘇不是個盲人,該會有多耀眼的人生。
將這件事稍稍和自己的僱主提了一嘴,傅行舟倒是沒有對她的感慨表現出特別的共情,只把她的薪資漲了10%,讓她跳過基礎部分,往上教更難的內容。
當晚,別墅。
用過晚餐後,辜蘇剛想起身回臥室,就被傅行舟叫住:
「今天想聽我讀詩嗎?」
辜蘇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從前她很喜歡他的聲線,覺得他讀詩會很合適,試探性地提了幾句。
他的書架上其實不全是經濟學名著,還有一個角落專門用來放文學藝術類書籍。
大多是他母親的藏本,有詩歌、散文和小說。
《另一個,同一個》,作者博爾赫斯,《斯芬克斯》,作者王爾德……
那些書脊,都被她母親的手指一遍遍拂過,這些詩集,他的母親也曾一句句讀給他聽過,用中文、英語和法語,偶爾還有德語。
他小時候其實有很多聽不懂的音律和詞彙,但他會假裝聽懂,這樣就可以在母親身邊多待一會兒。
即使是從前,他對辜蘇的要求都盡力滿足的情況下,也不曾開口為她讀詩。
這和撕開他的瘡疤無異。
而他不想在辜蘇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想討好她,想讓她高興,所以哪怕是過去的一句無心之言,他也想拿來碰碰運氣。
辜蘇不太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只知道他似乎非常牴觸讀詩。
「你今天怎麼……」
她遲疑。
「我覺得你會喜歡。」
他漫步走到她跟前,垂著頭看她。
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半步遠,他卻遲遲難以逾越這半步的阻礙。
他低沉聲線緩緩流淌,透著無力的哀愁和淺薄的迷茫:
「我想讀給你聽。你之前說過的話,我想了很久。你說,我給予你的,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在用小恩小惠,來給你營造我很重視你的錯覺——我想說,不是錯覺。我很重視你,所以我願意將我的時間分給你,從我想對你好的那一刻開始,直到如今,我都是這麼做的。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樣,好嗎?」
辜蘇這才從有些心悸的驚訝中回過神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不對,不僅僅是那個意思,你願意給我的東西,不管是物質還是精神上的,我都覺得感激。但我只是——」
她說到這裡卡了殼,停了幾秒才終於破釜沉舟般顫聲告知:
「我只是,有些怕你。」
第84章
「我只是,有些怕你。」
辜蘇這樣說的時候,傅行舟產生了一種「理應如此」的釋然。
他曾經苦苦壓抑的,那些陰暗的、暴虐的東西,被暗夜撕開一角,給她窺見了。
連他自己都厭惡的東西,她又怎麼能不怕呢?
傅行舟定定地看著她,片刻後,用修長有力的手指勾起她手心,輕輕托住,低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