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真正看到對方落魄的模樣,蘭索又覺得趁人之危太沒品。
他嘆了一口氣,感慨自己當不了假面愚者是有原因的。
聯繫前因後果,砂金出現的理由很充分。
黃泉的一刀帶有虛無的浸染,唯有被存護庇佑才能逃過一劫,敢將黃泉納入賭局、借其手破開美夢、以生命孤注一擲的人,除了他,蘭索再想不到別的答案,琥珀王烙印的消失也很好證明了他的猜想。
哪怕在孤立無援的匹諾康尼,砂金居然還是能贏,強運使人勝利果真不假,不愧是被母神賜福的孩子。
即便是宿敵,蘭索也無法不為對方的膽量震驚。
下一個令人頭疼問題:他該如何處理砂金。
撿回家是不可能的,宿敵是一款放在家裡就會瘋狂拆家轟炸掀房蓋打穿承重牆的危險生物。
更何況他和砂金的關係遠沒有好到能在幾十平米的空間中相安無事,只能放在原地悄悄離開,最多留一個替身使者確保對方安全這樣子。
蘭索將砂金平放在地上,將自己的衣擺從對方胳膊底下拯救出來,躡手躡腳地移動。
他儘可能小心、謹慎,不驚擾到對方。
趁現在趕緊溜就……
突然,拂空的衣擺被輕輕拽了一下,他登時僵在原地。
「你好,請問這裡是哪?」
身後,熟悉的聲音響起。
蘭索幾乎是拔腿就想跑,但這次,理智跑贏了肌肉記憶,他發現對方用詞有明顯變化。
印象里,砂金可從來沒對他用過敬語。
他鼓起勇氣,回頭,對上砂金友善的眼神。
嗯?
蘭索停住腳步,走回砂金身邊,蹲下,跟坐在地上的宿敵平視。
「你說什麼?」
蘭索的視線從對方嘴角和臉頰細碎的傷口處掠過,伸手撥掉開裂的面具,捏在手裡把玩。
原來砂金變身之後的面具是這個構造,邊緣好尖,不會戳到肉嗎。
「我說,這裡是哪?」砂金側了一下臉,躲開蘭索的手指。
蘭索挑眉,快要壓不住自己翹起的嘴角了,他清了清嗓子,看向遠處的憶質黑洞,避免砂金從他眼睛裡發現無法掩飾的幸災樂禍。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我是……」砂金蹙眉,他捂住額頭,臉色發白。
蘭索見狀,連忙抓住對方的手,快速道:「頭疼就別想了,砂金,你叫砂金。」
開玩笑,這傢伙腦子這麼好使,努力一會真叫他想起來了可怎麼辦。
「砂金?」砂金念叨著自己的名字,求證般看著蘭索。
「對,你叫砂金,星際和平公司戰略投資部的高管,這裡是匹諾康尼的流夢礁,你本是被邀請來參加諧樂大典的,卻因意外捲入某個事件,受了點小傷。」
蘭索指著對方破破爛爛的衣服,示意他沒說謊,又指著自己道:「我是你的,呃。」
「同僚?」砂金歪著頭問。
「對,你的同僚。」蘭索硬著頭皮道:「我叫托帕。」
「托帕。」砂金咀嚼著這兩個字,不認同道:「我覺得這個名字不適合你。」
「怎麼不適合了,這個名字多好,吉利。」蘭索不願意了。
「『托帕』聽上去就很會討債,你。」砂金欲言又止。
蘭索從他的尾音里感受到了嘲諷,他相當懷疑地覷著砂金,心裡犯嘀咕。
砂金該不會根本沒失憶,裝出來騙他放鬆警惕的吧,那他這個演技真過硬,不愧是被酒館邀請過的人。
「你說的沒錯,我不叫托帕,我叫鑽石。」蘭索拍了拍砂金的肩膀。
砂金眼裡的懷疑更甚。
蘭索嘴角抽動。
該死的到底鬧哪樣!這傢伙不是失憶了嗎為什麼這麼難騙啊!
蘭索泄氣道:「我騙你的,我叫蘭索。」
「嗯。」砂金點頭,輕輕笑了一聲。
那是不帶任何嘲弄或壞心眼的笑,藍紫色的眼睛微微彎起,比任何寶石都明亮、奪目、令人心動。
蘭索呼吸一滯,氣急敗壞:「你笑什麼,很好笑嗎?」
「沒,我只是高興。」砂金仰起臉,看著蘭索:「我賭贏了。」
「什麼?」蘭索一頭霧水。
「我們關係不太好吧?」砂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