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索抬頭,從駕駛艙的巨大透視窗向外看,能發現砂金掃出的那片空白已經被前赴後繼的真蟄蟲填滿,失去阻礙,他們以肉眼可見的高速撲向星槎,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襲來。
蘭索從未覺得自己能移動地這麼快,他抓著砂金的手腕,拖著人一瞬就衝到了操縱台前,捏住砂金的下巴,手掌用力,將面具摘下來,強硬地把對方的臉往識別器上懟。
「權限認證成功,是否啟動加速發射系統?警告:以目前預備的加速度可能出現星槎超負荷解體的風險。」冰冷的電子音終於響起。
「啟動!啟動!」蘭索狂拍按鈕,聲音徹底變調扭曲,手心出汗,即將被蟲子啃到屍骨無存的恐懼攀升到極致。
「加速發射系統啟動,請系好固定器……」電子音道。
星槎的引擎噴出蒼藍色能量波,積攢的巨大沖勢在推力作用下迸發,難以形容的恐怖加速度使它幾乎成為一閃而逝的光點,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穿越蟲潮,駛向遠方。
吱吱。
蟲翅與前肢切割星槎表面聲音令人毛骨悚然,如果不是蘭索用灰霧裹住艙體,他們或許在起步階段就被這些無法避免的剮蹭切成幾段了。穿越蟲群的過程宛如在暴風雨中穿行,鋪天蓋地的蟲鳴與撞擊聲宛如煉獄,除了屏幕上微微發藍的航線圖,蘭索什麼也看不到。
快了,就快了!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絲亮光。
蘭索知道,他們成功了。
周圍的壓迫感驟然減輕,寰宇幽暗又靜謐的底色映入眼帘,星槎的震顫越發劇烈,這是駛出被星神偉力覆蓋區域的副作用,艙內響起紅色警報,尖銳刺耳,聽在蘭索耳朵里卻如天籟。
阿哈在上,他們終於逃出來了!
蘭索幾乎喜極而泣,他雙手在操作界面上翻飛,穩定參數,降低速度,並指揮灰霧加大對星槎的覆蓋,以防解體。而後,他轉頭,看向被他安置在駕駛座里的砂金。
此時,蘭索臉上還洋溢著劫後餘生的笑容。
變身後的砂金著裝詭譎妖異,胸前藍色的倒心形光澤暗淡,他坐在駕駛座里,巨大的黑桃狀衣擺被蘭索不小心踩住,臉陷在毛領里,看起來有少許力竭的疲憊感,如同被打濕的可憐孔雀。
當然,那雙藍金色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討人厭。
「這次是我救了你,要不要說聲謝謝?」蘭索用鞋尖輕輕踢了對方一下,唇角上翹,環抱手臂,眸光閃爍。
「呵,這麼快就邀功?未免太早了。」砂金扯了下唇角,尖尖的護甲一抬,指向蘭索身後,「那東西也在你意料之中?」
那東西?
蘭索疑惑地轉身,倏然,眼睛睜大。
身型龐大到無法看清的深藍色巨蠹懸停在不遠處,隨著高速移動的星槎逼近,它越來越大。盔甲堅硬,四個發光的圓點如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什麼,從星槎駕駛室狹窄的前窗往外望,僅能看清它發著光的亮藍色巨鉗與微微張開的口器。
它是如此巨大,恐怖、不可抵擋,宛如噩夢。
它繼承了蟲皇之顎,離得越來越近,蘭索能在灰暗的星穹背景中看清對方口器里凝聚的死光,那光束能裂解天體,將任何一個星球分解。
那是「繁育」的令使碎星王蟲·斯喀拉卡巴茲!
蘭索心口湧上一口血。
幾個意思?說什麼來什麼是吧?先是幼蟄蟲,再是巨真蟄蟲,現在碎星王蟲都來了,下一步是不是「繁育」星神要復活了?!
活了好啊,都活了吧,把這一條條可笑的命途都撕碎吧,大家一起發癲,誰也別笑誰!
蘭索再也無法忍受了,每次遇到砂金准沒好事,他猛地揪起對方的毛領子,把人提起來,扯到面前,憤怒道:「你老闆不是把「繁育」連□□帶精神都錘成渣了嗎?你剛才還說可能性為零,它怎麼還活著,還能出現在這裡?!」
「冷靜,令使,這是問我就能得出答案的嗎?任何計算都會有失誤的時候,你不如趕緊想想我們該怎麼躲開它……哦,看來不行了,它發現我們了。」砂金承受著蘭索眼裡噴湧出的怒火,笑得無比從容。
他似乎並不擔心自己會死,又或者說,他每一次擲下籌碼,都是一場對死亡和新生的盛大豪賭,這次也不例外。
瘋子!一群瘋子!
蘭索放開他,屏幕上,碎星王蟲宛如瞄準食物的捕獵者,它身軀的亮光越發強盛,令人膽寒的摩擦聲與高頻嗡鳴響起,來自高維的壓迫感襲來,使蘭索前所未有的煩躁。
到底是為了什麼,他不僅失去了在仙舟度過悠閒假期的機會,還得跑到這該死的寰宇里跟蟲子搏命!哦,身邊還有個想要他命的宿敵,死到臨頭依舊笑眯眯的,拜託,難道被蟲子剖開肚子當作孵化溫床是什麼很值得歌頌的死法嗎?
正在蘭索怒目而視,試圖用震懾的眼神擊退碎星王蟲時,身後那懶歪歪的調侃又出現了:「令使,想想辦法,再不動手,我們都得死在這。」
「閉嘴!」
「呀,它衝過來了。」
碎星王蟲沖了過來。
蘭索腎上腺素飆升,實不相瞞,他討厭命懸一線的感覺,很難理解砂金在千鈞一髮的豪賭成功後收穫的快樂,他不喜歡變數,但砂金似乎是他命運中唯一的變數——只要遇到這傢伙准沒好事!
通體黑紅的阿哈之骰出現在他指尖,二十面星神之骰表面的裂隙中如流淌著岩漿,耳邊傳來無休無止的笑聲,尖銳、悲悽、滄桑、狂妄、瘋癲、安寧,無數情感交替混雜,歡愉的偉力在此處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