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桑燁的名字,桑晚還是心有餘悸,說不後怕是假的。
若非蕭衍之湊巧從南國將鍾旭帶來,皇帝性命危在旦夕,晉國怕要淪落姚淑蘭之手,必遭暗算。
「知道了,繼續盯著。」蕭衍之的聲音沉穩有力。
暗衛拱手退下,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幾人神色各異,但心中所想大抵相同,敢讓桑燁冒著危險面見姚淑蘭,就證明他們看到鍾旭也亂了陣腳。
太后在宮中不好見桑燁,秋獮時更好混淆視線,這才見面密謀。
柯沭心情舒暢,揚起下顎飲盡杯中酒:「看來與孟大人所料無異。」
孟淶喝了不少酒,此時眼神已有迷離,搖晃著起身。
「若巫醫能讓死人復生,再邪毒的醫術,我也會傾盡全力去尋,可惜了……」
可惜巫醫只會損人陽壽。
帝王不言,篝火也已不再旺,酒終人散。
桑晚下意識挽住他沒受傷的那條胳膊,視線還停在孟淶傷神的臉上。
長明燈在無邊無際的原野上,照出來營地的輪廓。
在夜晚放眼望去,由近及遠,仿若連成的燈線,將人分為三六九等,也將世間所有的不公,掩藏在貴族的權柄之下……
虛偽繁榮,假意盛情,人心之險惡,防不勝防。
柯沭和凌元洲一左一右送孟淶回去,蕭梓軒也趁機腳底抹油溜了。
許是他的行為太過反常,連帶著桑晚也有些觸動。
一邊嘆氣,一邊挽著蕭衍之往回走:「孟大人看起來,似有心事。」
「他沒有親人了。」蕭衍之語調平淡,卻說著世間最為殘忍的話。
桑晚扣著帝王手臂的指頭不自覺緊了緊,半垂下頭,腳步緩慢:「竟是和我一樣……」
帝王忽而頓足,桑晚疑惑抬頭:「陛下?」
「不一樣。」
蕭衍之語氣堅定,看著她一字一句道:「朕和阿晚,是親人。」
……
秋獮最後不到十日光景,蕭梓軒倒是比那天天進山林圍獵的勛貴們還要疲憊。
凌元洲對事及其認真,日日清早便將他提溜起來,從運氣到舞刀弄槍,基本功樣樣不落。
在他爹凌老手裡,還能偶爾偷個懶。
眼下蕭衍之養病,和桑晚在營帳里如膠似漆,柯沭和孟淶也不知在做什麼,沒人顧得上他。
蕭梓軒叫苦不迭,好話說盡,凌小將軍愣是一點水沒放,幾日下來,人都瘦了一圈。
而此次秋獮,最終拔得頭籌的四人小隊,會獲得陛下御賜的鎏金打造弓箭。
薛銘宇在勛貴子弟中最急於證明自己,因著出身和一些不好的傳言,這次或許是個好時機。
但憑一己之力,被遣送回京,小隊也與御賜之弓失之交臂。
經清點,提督之子和大理寺少卿所在的小隊險勝,奪得頭籌。
正所謂後生可畏,誰能想到竟是幾個年齡還不到弱冠的小生。
蕭衍之對提督之子大肆褒獎,還額外贈了一對精巧袖箭,羨煞旁人。
趕著秋季的尾巴,秋獮隊伍比來時還要長,儀仗架起,浩浩湯湯踏上返京路途。
蕭衍之的傷恢復大半,還是不能使力,但小幅度動一動右臂還是可以的。
這幾日的奏疏都由桑晚代勞硃批。
蕭衍之看完說什麼,桑晚便寫什麼,倒也歡樂,不甚枯燥。
一開始她還婉拒,後來見蕭衍之沒寫幾行,額前便痛出冷汗,還是接過硃批的毛筆。
左右她不通政事,只是代筆罷了。
桑晚還以為奏疏都是機密政事,卻發現不盡然也。
州縣哭窮,找皇帝要銀錢;兵力不足,也向皇帝問兵。
參奏上頭大官也就罷了,還有參奏隔壁知縣官員,無非一些你來我往,小打小鬧的借糧借人之事,像極了女兒家扯頭花的模樣。
素日這種奏疏,內閣多會代為硃批,再集中向帝王上稟,不會將原折遞到蕭衍之面前。
但這幾日孟淶忙著傷春悲秋,門下副手潘子墨也來了秋獮。
內閣鬆懈,夾了幾本無關緊要的,蕭衍之本不想理會,卻見桑晚興趣盎然。
便悄悄讓內閣挑出這些,拿來解悶。
密旨一出,惹得孟淶無語許久。
畢竟拿官員扯皮的奏疏去哄姑娘,也就他家陛下做得出來了。
隊伍前行將近兩個時辰,在離京城不遠的郊外停下。
官員權貴自行歸家,鑾駕則折上法華寺,於秋日枯林中,隱隱能看見泛著光澤的寺頂。
從前是蕭衍之主動牽上桑晚,這些日子下來,桑晚已經自然到拉住帝王的手,旁若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