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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來臨時,佛寺的誦經聲不絕於耳。
沙彌如常來送晉陽僧人所譯經文,然後發現地板淌血,青年僧人端坐長席之上,手腕、足腕皆被利刃所劃,血就是從此流出。
沙彌驚嚇到失語,最後是悲痛的眼淚洶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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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圓涅槃的消息在翌日就傳至所有佛寺,還有他待了很久的長安。
神湛身為與其關係最近之人,親去白馬寺為這位師弟處理身後事,有關佛學著作也皆是他整理,還有很多從西域帶回的竹帛則都帶回了天宮寺。
閉門數日的褚清思也終於命人將家門打開,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乘坐牛車遠行,象徵著身份的華蓋輕紗絲毫未有消減。
她並不想遮掩車內所坐是何人。
在途徑上東門時,越來越密集的談論聲湧來,無疑是一些辱罵之詞,認為是她曾強迫僧人與自己苟合,最後才逼死了不願順服的機圓。
褚清思安靜聽著,時不時還會伸手拂開帷裳,注目許久都未曾再見過的尋常百姓的生活氣息。
牛車最後在龍門停下,褚清思彎身下車,摒退跟隨的所有人,獨自一人走上最高處,望著把龍門一分為二的滔滔伊水。
與伊水的流動不同,她的眼底始終都是一片死寂。
理應在白馬寺為師弟機圓處理身後事的神湛從另一條更為隱秘的小道走了上來。
沒有任何木杖憑依就靠雙腿攀登上來的僧人喘著大氣,在這過於濃烈的悲哀氛圍中,發出控訴:「我比褚昭儀年長十餘歲,下次可否選個..選個適合我..我的地方。」
褚清思反問:「難道大禪師也想『自殺』?」
神湛喘勻氣息,察覺到女子的神色不對,長嘆道:「機圓真的是涅槃。」
褚清思聞後失笑,聲音漸厲:「大禪師知道我離開洛陽時,聽到沿途的百姓是如何談論此事的嗎?所有人都不信機圓之死是正常的,你卻要我相信。」
神湛一下失言:「你又怎知這不是他所嚮往的。」
褚清思轉頭以怪異的眼神看他:「那年辯經,你也在。」
神湛終於無言以辯。
斯人已逝,褚清思自然知道再深究亦是無用,喉肉稍松:「如今我是千夫所指的禍亂,我這樣的人若是再為他行供奉之舉,恐怕他連死後的平靜都將沒有,所以我想請你以他人之名造像一尊。」
她憶起在長安佛寺幽居的那段時光,愧意從眼中溢出:「可惜未能看到他受菩薩戒,我對不起法師,也對不起他。」
神湛其實能夠大概猜到自己那位師弟為何自殺,不是因為難以忍受洛陽民眾對自己的欺辱,也不是因為崔如儀的鞠問和威逼,而是因為他曾經遠走西域才好不容易澄清的思想,又再一次被人揭開、提起。
他清晰地意識到縱然渾水得以澄清,泥土卻仍還在水底,遂才自殺。
但這些也只有自己知道,還是機圓上次去西域才從其口中知道的。
神湛無意說,只說:「這是他的緣起緣滅。」
他把從白馬寺拿來的一卷竹簡遞給對方:「若心難安,褚昭儀便歸家翻譯翻譯經文,是機圓那年從西域帶回的。」
褚清思單手接過,再展開,看著竹片上熟悉而又有幾分陌生的梵文:「我已經很多年都未曾譯經了。」
神湛笑
著寬慰:「六七年而已,還未有很多年。」
褚清思也輕笑:「是嗎,可恍若是好幾十年了。」
神湛於是問:「那你追悔嗎?曾經你以譯經為一生己任,所追求的是讓天下佛僧都誦讀你所譯經文,欲要效仿先秦聖人收弟子三千,如今卻被困於鬥獸場中,像一隻野獸去撕咬。」
「悔?」褚清思微挑眉,搖頭,「不,我不追悔。」
她將書有梵文的經簡交還給神湛,就像曾經摒棄譯經一事,然後緩緩轉正身體,雙手落回身前:「追悔是懦夫之舉,無力承擔昔日選擇的後果,於是開始妄想倘若不如此選擇是否一切都不一樣。」
神湛忍不住一問:「那褚昭儀要如何破局,眼下流言不止,絲毫沒有停歇之意,彷佛一定要看到你身敗名裂、從高台摔到血肉模糊才罷休,轉瞬你已從昔日萬民伏拜的觀音成為..」
更多的,神湛一個僧人不便再說,隱於未盡之言:「何況你還是在與一個帝王開戰。」
或許並非是開戰,是帝王的懲戒。
「破局。」褚清思垂眸,長睫之下浸滿濕意與痛恨的眼睛就此不被外人所見,「我為何要去向天下人自證清白。」=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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