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去長安。」裴盈珺頗為動容的望著自己長子,「人之一世,唯有父母子女最是牽掛人心,但我已年衰,父母離世,心中惟願子女能夠康健愉樂。」
未幾,婦人正過頭顱,看向堂外,引開話題:「那夜你離開,是去救褚娘子了?」
李聞道停下敲案的手,沒有回答。
褚清思一從安西離開,他便依然遣了身邊的兩位侍從暗中跟隨,當夜來的侍從就是被他遣去負責暗中跟隨女子的其中之一。
但即使以最快的速度驅馬沿著祁連山脈去到其安營之地,仍來不及。
待他抵達,那時尉遲湛及女子全部不見,而玄甲武士已經倒在草地上,僅剩大部分寇賊留在那裡清點車駕、良馬及笥篋。
在下令武騎殺完這些寇賊以後,血腥之氣有如一張網籠罩四周。
李聞道下馬,獨自進入女子居住過的帳幕,最先看到的就是深紅色的血跡。
盛滿藥物、藥草的笥篋也有被翻找過的痕跡。
少頃,有人馬的聲音響在夜裡。
「郎君!」
「有褚才人的蹤跡了!」
男子轉身回看。
是另一名跟隨女子的侍從歸來,肩上還有箭傷。
他先於侍從開口,聲如沉石:「人在哪。」
侍從立即叉手回稟:「在鄯州方向。」
「已經被一支商隊所救。」
「商隊首領是一年輕女子,姓裴。」
「娘子曾救過她的商隊。」
因此便也無需憂心會被謀害。
「只是...」
侍從突然變得期期艾艾。
李聞道眸色晦暗,不置一詞,在靜等後言。
惟恐眼前之人在找到女子以後,發覺其有所損傷會被懲戒,侍從不敢隱瞞任何一件事:「娘子被寇賊毒煙所燻,或會有..有視障。」
李聞道頷首,稍一思索就似乎已經知道什麼,諦視笥篋良久,邁步走去,然後彎腰從中抓起一把碎梗葉。
其能醫治喉疾,但在用後嗓音會有短暫變化,區別於原來的聲線。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變化後的聲音會被裴月明誤認。
*
女子既然已經離開。
李聞道也無意再久留下去,少焉便動身前往甘州處置政事。
確定長兄果真不在,裴月明從堂外朝婦人走去,口中喃喃道:「原來那夜真的不是葉暮遠,我說為何昨日長兄的嗓音聽著有些熟悉。」
當時自己前去命令甲士救援,因是背對著身後的二人,並且還是深夜,距離有二三十步之遠,僅能聞見已減弱很多的聲音,故而才以為是葉獨遠。
等她轉過身,又得知褚娘子的眼睛不能視物,心中急切到只能注意到女子。
隨後,人就不見了。
前日她從阿娘口中得知洛陽的長兄會來家中,所以才祈求其幫助自己馴服狼犬,畢竟葉獨遠實在是無用。
裴盈珺眯眼,舉手要敲其頭:「又喊暮遠的字!」
裴月明笑著躲入婦人懷中,還如少時。
她問:「長兄是恨褚娘子嗎。」
自己雖然在外竊聽很久,但仍不明白兩人之間的關係。
若是長安知道什麼?
褚娘子又為何要長兄死。
婦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那長兄是愛褚娘子嗎。」
「我亦不知。」
第52章 不敢言疼。
褚清思又做夢了。
這次是黃泉之下的滔滔大水。
那裡沒有日月星辰,父兄被騰蛇所纏,兩條類鯤的大魚從有烈火的水面浮出,朝上方張開大嘴,欲要吞他們的靈魂入腹。
喘勻呼吸,褚清思輕輕扯過肩上的披襖,轉頭看向西面的漏刻,然視線又隨即被幾步外的炭火所吸引。
她看了頃刻,眼睛忽生晦澀之感,隱隱發疼。
褚清思將目光收回几案,用熱湯澆熄鮮紅的炭火後,撐案站起,往宮室外面而去。
此時晝漏已過半。
光線也不再如日中時那般強烈。
太陽不見,只有陰晦。
這裡是集天下權勢之最的洛陽太初宮。
褚清思內心沉悶,遂曳著一襲深紅羅裙,一步一步,緩緩的行走在重重宮室、樓閣之中。
最終,她在縱橫交錯的甬道停下,看著綠茵的高樹與巍峨的天堂、明堂。
但那雙褐眸中的神采卻在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