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們突然變得噤若寒蟬,朝見雪狐疑地朝他們的目光看去,只見人群之中,走來一個人。
白得晃眼,朝見雪眯起眼睛。
他身上每一寸衣帛都浸潤泠泠仙光,銀線滾袍邊,似天上月款款而來,卻比之月光更冷更純粹,是朝見雪不熟悉的玉惟。
是已經成為真仙的玉惟。
朝見雪站在原地,看著玉惟朝他的方向走過來。本來喧鬧的人群在他出現的剎那,一直到他走過,都安靜無比,像是被摁住了命門,深深俯首,低著頭顱。
他不言不語,但冷清的神色中卻有無盡威壓,讓人喘不過氣。
朝見雪意識到,在這裡,玉惟是主宰一般的存在,翻手覆手間就能收割性命,因此才被所有人懼怕。
朝見雪定下心神,跨出一步,喚他:「玉惟……」
玉惟無知無覺,從他的身邊徑直走過,周身的寒意侵襲,朝見雪打了個寒顫。
和朝見雪想得不太一樣。
剛才看見玉惟朝自己走過來,他還以為他是看見他了。
有入夢蝶在,為何玉惟看不見他?朝見雪百思不得其解。
白衣真仙走過人群,最終消失在人群盡頭。
眾人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但朝見雪前面那些人也沒再有精力繼續方才的爭吵不休,匆匆散了。
朝見雪耳聽八方,從眾人的竊竊私語中理清了前因後果。
說玉惟自千年前飛升,憑一己之力,帶領仙門滅亡妖域,讓人族統一玄真界。又用了五百年,將伏魔關中的魔氣全部斬滅,甚至將玄真界中的魔氣也一併拔除了。
照道理,斬滅全部妖魔的玄真界,應當靈氣充裕,沒了任何外力阻礙,人人都能得道成仙。
可實際上,玄真界沒了魔氣生存的條件,卻讓人族內心中的各種惡念更加放大了。昔日尚有入魔的威脅,而今缺少了桎梏,玄真界又是弱肉強食的所在,人修不再壓制惡意,五百年中,修為一退再退,戾氣橫生。
原本的仙門早就在千年光陰里堙滅,後續再無人修行至大乘以上,玉惟這個名字,理所當然成為了唯一的主宰。
而傳聞中,玉惟真仙嫉惡如仇,若有人在他面前展現惡行,一律斬殺。
因此,方才玉惟出現,眾人才會變成了埋首的鴕鳥。
朝見雪身處來往人/流中,某個猜想出現在識海,他起了一身冷汗,往玉惟消失的方向追去。
若他沒有猜錯,這個夢魘,這裡是原本結局的玉惟。
那個真正屠盡玄真界的玉惟。
無為宗門內沒有清雪築,或許是因為這個世界的自己,在當初仙門大比的時候,早就真正心悸而死,後續自然沒有了「朝見雪」的痕跡。
而這裡的玉惟也當然早就將這個消失在時光長河中的,與他毫無干係的大師兄忘記了。
好在朝見雪在這個世界裡還有修為,他日行千里,將玉惟可能在的所有地方都找過去,終於,在東原玉叢一葉舟,他找到了玉惟。
這裡的玉叢一葉舟孤寂,是凜冬季節,滿眼的殘荷枯枝,蕭條立在黑色水影上,乾癟枯槁,朝見雪的心裡也空了一塊。
一道孑然身影在殘荷中練劍,他看著,竟比玉惟現今用的劍法要絕倫得多,比朝見雪看過的所有的劍法都要冷厲,儘是殺機。
朝見雪意識到,這是無情道至高的劍心。
這個世界裡,玉惟居然修成飛升的是無情道。
無怪乎能夠斬盡一切邪魔。
可屬於他的那個玉惟去了哪裡?
朝見雪情不自禁走上前,眼前的玉惟猛地止住劍風,低頭凝神,看著荷池。
朝見雪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隨著自己的走動,荷池水上泛起了波動褶皺。
黑色的水影像是被揉皺,一圈圈散開,直到玉惟腳下,又是一圈微小的漣漪波瀾。
難道他的存在終於能影響到這個夢魘了?
朝見雪屏息。
面前的玉惟抬起了劍,依舊看不見他,但是顯然將他當成了某種威脅。
惟一劍的鋒芒剛好擦著朝見雪的臉頰,玉惟眼眸冰冷,道:「還不現身?」
「……」朝見雪倒是想現身,奈何他看不見。
他壯了壯膽,二指伸向惟一劍,依然穿劍而過,只感受了冷意。
於是,他索性又往前走了幾步,玉惟眼看著那漣漪向自己波動而來,凜冽的神情更加繃緊,揮出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