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快一點,再跑快一點。
不要被抓回去,要快點離開這個傷心地……
腦袋好暈, 程桉幾乎已經不能辨別方向, 也看不到前路。
可是他還在機械性地抬腿, 大步往前跑著,累到近乎脫水也不敢有絲毫地停留。
身後的程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一旦停下來就意味著危險。
程桉的腦袋鈍鈍地發痛,額頭已經溢滿了汗水。
視線一片模糊, 他忽然被鬆掉的鞋帶絆倒。
已經跑到麻木的雙腿有些僵硬,程桉反應不及, 直接跌倒在地。
「啊!」
酒瓶脫手, 被甩落在一旁綠化帶里的草坪。
程桉的膝蓋重重著地, 碰撞出一片悶響。手掌擦過柏油路面,一下子就被磨破了皮。
那手心嬌嫩的皮膚上被擦出了無數細小的口子, 已經滲出了絲絲縷縷血色, 稍微動一下就痛。
倒伏在地上的少年, 倒抽著氣, 慢慢泄出一陣壓抑的哭聲。
「好痛……」
程桉完全無法消化掉今晚發生的一切。成人禮被完全毀掉,本就已經讓他瀕臨崩潰。
排練了那麼久, 幻想了那麼久,又鼓起勇氣詢問了賀先生一次又一次……
程桉曾經真的以為,自己有機會能和賀君酌跳上那一首開場舞。
可是現實卻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不僅被父親向整個上流社會都公開了他假少爺的身份,就連和賀君酌共舞的機會也要被那位真少爺奪去。
甚至……甚至父親已經將他明碼標價地推進了火坑!
一想起剛才那個砸門羞辱自己的壞人,程桉仍是忍不住地發抖。
江風肆虐,小禮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掙破了個大口子,正呼呼地向內灌著冷風,吹得程桉手腳發冷。
但他只能忍著痛楚爬起來,繼續向前跑。
他害怕被父親抓回去,害怕自己又會被推進誰的房間。
快要跑到跨江大橋時,風驟然變大。
身上那件破破爛爛的外套沒能抵擋得住狂風,唰地一下從程桉身上剝落。
那枚寶石袖扣從口袋中掉出來,向著江水的方向滾去。
程桉慌忙睜大了雙眼。
他撲到岸邊伸手去撈,卻被岸邊的水坑滑倒,眼睜睜看見那枚閃著光的寶石袖口墜入水中,再也沒了蹤影。
那可是賀先生的袖扣!
他要還給他的……
程桉失魂落魄地望著袖扣掉下去的地方,眼眶瞬間泛紅。
沒有絲毫地猶豫,程桉就把手伸進冰涼的江水中,一下一下地打撈著。
可是只有冰涼的水流從指尖掠過。
直到整個手掌都凍僵到難以蜷曲,程桉也沒有撈上來任何東西。
幾縷髒兮兮的水草掛在了他的衣袖上,他卻沒有力氣再去將它們拂掉。
望著已經被江水泡到發皺的指尖,程桉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想起了自己在衣帽間的窗戶邊看到的情景,父親向所有賓客介紹著身邊的親生兒子,那人是那樣自信從容地向賀君酌走去,向男人做出了邀請的手勢。
原來自己和賀先生之間,只能像這樣一次又一次地錯過麼……
等到程桉踉蹌著爬起來時,身上已經全部濕透了。
掌心擦破處的血絲早已被水流沖洗掉,傷口的邊緣正泛著白色。
先前被磕到的膝蓋已經變得紅腫,在褲管下一陣陣地發燙。
身側的橋面上時不時有車輛駛過,帶起呼嘯的風聲。
江對岸的城市中心人聲喧鬧、燈光輝煌,有彩色的燈光映照在身前,在江水上浮浮繞繞。
水面上清晰地倒映出少年狼狽不堪的模樣。
程桉垂著頭,拖著笨重的步伐慢慢走上橋面。身上僅剩的襯衫和褲子正不斷往下滴水,在他身後滴滴答答地留下一路痕跡。
冷風一吹,他狠狠打了個噴嚏。
程桉抱緊自己不斷發抖的手臂,視線漸漸落在了手中的酒瓶。
他還沒有喝過酒。
今夜發生的一切都太過荒唐,程桉一次次地受挫,太想要尋求解脫的辦法。
他下意識地想要放縱。
「啵」的一聲,瓶塞被用力拔出。
醇厚的酒液在玻璃瓶中搖晃著,折射出晶瑩的光彩。
第一口酒喝下去時,程桉直接被嗆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