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祺這麼說道,語氣很是感慨。
「那時,我們一人坐在馬上、一人站在馬下, 我們都很苦惱, 但我想著我可是堂堂大周皇子, 怎麼能讓小姑娘難過?」
「於是我就給她買了街邊的松子糖想哄她——可她很不高興, 因為芸芸討厭甜食,喜歡辛辣。」
蕭祺說到這,忍不住笑了;卻又在九矜與皇后二人的注視下, 繼續說下去:
「那時我手足無措,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忽然很興奮。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我和她的眼睛很像。」
「我很是無語, 但她又說,她會好好學武,讓我好好當我的大將軍;然後等有一天我們再見,她就替我領兵。」
「我當時覺得這是什麼話?這可是會掉腦袋的大事。可看著她,我卻有些不知該怎麼拒絕……」
「後來再見她,便是在我的選妃宴上。實際上我也沒想著要讓她替我出征……但那日見她,她卻問我當初的話還作數嗎。」
「我本來是想拒絕的……那時肯定是鬼迷了心竅了。」
——蕭祺顯得又無奈、又寵溺。
「你是想著,要是拒絕了,怎麼讓她做你的妻子吧?」
蕭九矜還沒說話,皇后便笑著開口。
蕭九矜「噗嗤」一聲笑了,而在看不見的角落,蕭祺的臉則變得更紅了。
——三人皆是笑了,可笑完以後,卻又紛紛陷入沉默。
斯人已去,往事卻未已。
如同宸王府里掛著的整整一個月的白幡,如同蕭祺身上穿著的是平民百姓祭禮穿的麻衣而非王侯應穿的絲棉,如同已隔數年、依舊細節清晰的講述。
情之一字,何能言語。
「母后,兒臣想自請辭去宸王位。」三人沉默許久,最終,還是蕭祺先開口提道。
皇后似有些意外,卻仍語氣溫和:「為何如此突然?」
「我先前便說了,我這宸王位是軍功換來的。而這軍功,實際也並不屬於我。」蕭祺的語氣很是淡然,「芸芸生前便說,待太子兄長登基了,我們便不幹這換身份的危險事了。我們要趁還身體康健,一起去看看大周這萬里河山、賞遍壯麗風光。」
「……好。」
蕭九矜眼見著皇后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輕聲應道。
「三哥,我與皇后娘娘就先走了吧?夜深了,三哥你也好好休息。」
蕭九矜看了皇后一眼,得到對方默認便說道。
「若芸姐姐還在,也定希望你能好好的。」
她補充道。
——蕭祺沉默了瞬,點了下頭。
宸王府的大門在二人身後緩緩合上,蕭九矜知道,接下來那院裡的時間,便只屬於蕭祺、許芸二人。
他們朝夕相處的王府,到如今,卻也成了困住蕭祺的墳墓。
而此時更令她吃驚的則是,哪怕出了宸王府,皇后也依舊跟在她身邊步行。
「皇后娘娘,您不回宮麼?」於是,她開口問道。
——皇后卻是輕輕嘆了口氣。
蕭九矜識趣的沒說話,而皇后卻是出了聲,發出了像是自言自語的喟嘆:「有時還挺羨慕他們的。」
「誰?」蕭九矜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阿祺與芸兒。」
蕭九矜語塞,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得訥訥道:「陛下與您也算相敬如賓。」
「但哪位女子不希望自己這一生,有人能真心疼愛、憐惜。」皇后輕輕嘆道,「更何況那是自己的夫君。」
「但陛下他是天子。」蕭九矜有些唏噓,卻道。
「天子也並非生來便是天子,天子也是人、亦有情。」
皇后似很是感慨,蕭九矜聽著聽著,卻異樣地感覺到了對方話語中的那份真情——這是十分難得的;面對皇后,她總是感覺與對方隔著層霧。
「反正,我可只見過父皇討厭哪個人,從沒見他愛過誰。」
蕭九矜故作隨意地笑笑。
「你母親。」
——而她的話甚至都還沒說完,就聽見皇后說。
「我認識他那麼久,就見過他真心喜歡過那麼一個女子。」
「他這麼對待她,算是愛嗎?」蕭九矜不由好笑。
「皇后娘娘這麼說,我可不信。強迫與欺騙,那是恨吧?」
「那就是愛啊。」皇后眼底嘲諷,卻是輕輕笑了,「他對你母親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