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開硯瞧見這一幕,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他手指碾著黑棋子,還沒有下。
周述自是不能去催長輩,耐心等候。
這盤棋,周述下得非常艱難。
為了哄長輩,叫長輩贏,很簡單,可他面前的這位長輩不是一般人,他若是上來就「舉手投降」,又怎麼能叫這盤棋下得有興味?
可如果一味求贏,那又是不顧長輩面子。
所以辦法只有是:求和。
周述一直在和程開硯周旋,周旋過程中又不能太明顯地表達他在「周旋」,他必須不露痕跡地讓程開硯沉浸到棋局中。
程幼雪不懂圍棋,只是看棋盤上黑白兩子的分布,像勢均力敵。
她沖周同學挑了挑眉:有一手嘛,周博士。
周博士耳朵又有些熱,扣著她的五指緊了緊:乖一些。
「聽說,」程開硯緩緩開口,「水利部那邊想讓你過去?」
周述收斂心思,坐直了些,卻沒有鬆開程幼雪的手,回道:「之前是有領導托教授來和我說,但我婉拒了。」
程開硯依舊看著棋局:「不喜歡?」
「更多的是不合適。」周述誠懇道,「水利部偏向統籌策劃,我學的專業知識比較適合下到基層去一步步實踐,得多歷練。再有就是,我得考慮薪資待遇。」
周述這麼一說,程幼雪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周述現在的工資比她爸高啊。
想到這點,程幼雪捂嘴忍笑。
知女莫若父,程開硯難得泄露了絲情緒,看了眼頑皮的女兒。
程幼雪坐好,可她面上是老實了,手裡卻不老實,一個勁兒撓周述手心,周述很想用力攥住她,又怕弄疼了她,只能忍著。
「年輕人多做實事還是好的。」程開硯說了一句,而後,終於落下那一子。
程幼雪這下真消停了,周述也嚴陣以待,觀了局勢後,再次穩定落子……
這盤棋下得有來有回,分不出勝負。
程開硯越下越想繼續下,直到劉姨說晚餐準備好了,太太請他們出去吃飯,他才說暫且就到這裡吧。
程開硯問周述是和誰學的下圍棋?
周述答:「我的爺爺。」
周述爺爺生平的唯一愛好就是下棋。
家裡窮,沒有像樣的棋具,周述爸爸就給做了一套木質的棋子和棋盤供爺爺用,閒來無事時,老人會去書攤和舊貨市場淘棋譜,淘到一本帶回家,便成日成夜地研究。
而周述,是爺爺教會他後,老人唯一的棋友。
程開硯聽後,含笑道:「老先生棋藝精湛,果然是高手在民間啊。」
*
在程家的這頓飯吃得算不上多愉快輕鬆,但也沒太食不下咽。
程家有家規,食不言,桌上如果不是程開硯開口,大家就都不說話。
而程開硯話也少,期間偶有發言,都是問程幼雪的近況,明里暗裡地叫她多回回家。
等吃完晚飯,程幼雪和周述告辭。
程開硯和寧禕沒送他們到玄關,在客廳話的別。
程幼雪說後面幾天她還在北城,要是爸媽都在家的話,她會回來吃飯,然後就和周述離開了。
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的空氣,周述長呼了口氣。
程幼雪笑道:「感覺怎麼樣?」
「還好。」周述說,「比想像中要好一些。」
豈止是好一些。
程幼雪都擔心她爸會繼續為難周述,沒想到下了盤棋就完事了。
不過,寧禕和程開硯都不是外露的人,他們在上面久了,早就學會把所有的事壓在內心,不讓人探知半分。
所以,結果如何,還是不得而知。
周述明白:「我能理解叔叔阿姨的心情。不單單是財力上的懸殊,還有成長背景和生活環境的差異。說真的,如果我的女兒這樣,我也不會放心。」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程幼雪十分不滿,「質疑我的眼光嗎?」
周述笑了笑:「不敢。」
程幼雪又去揪耳朵,她最討厭的就是周述妄自菲薄,他要是不優秀,她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誰貶低他,就是貶低她。
程幼雪對周述又打又掐地出了大院。
周述去攔車,程幼雪說她還沒欺負夠,想再散散步,兩人就又沿著林蔭道走了一段。
這邊的街道非常寧靜,樹木高大,到了夏天的時候,綠油油的連成一片,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