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極大概率可能也不會去翻看其他內容,但哪怕就是一點點,甚至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記的概率,他也不能賭。
他賭不起。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卑劣。
活了三十幾年,他第一次對自己有這樣的評價。
他向來自詡坦蕩,穩重,哪怕是作為商人的角色,也始終沒算計到失去底線道德的地步,更談不上卑劣。
但現在,他把招數手段都用在提防自己的妻子上。
不是卑劣是什麼?
他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全心全意地談愛這件事。
他又想起了剛剛她溫柔地拂過他眉心,想起了她說的那些話,心煩亂得厲害。
什麼工作上的事,生意上的事再煩壓力再大他都是能解決的,但這種事,他沒得選。
頭疼得厲害,渾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叫囂著,這種痛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捏著桌沿的手指因為過於用力而泛白,拉開桌邊的抽屜,他又找了一顆止疼藥,這是他今天吃的第二顆。
情況越來越糟糕,上周複查醫生就有提醒過他,一定要多加休息,不能再咖啡這一類會刺激神經的東西,血管痙攣隨時都有惡化的可能,眼壓越來越高,再不控制,視神經會缺血。
他合上眼,微微仰靠在椅背上,準備合上眼休息的那一瞬,他看見了對面整面牆排布的時鍾。
像是一種習慣成自然的生理反應,他看到某個時間就會立刻想起對應的事。
這個時候美國市場剛剛開盤,歐洲市場也正熱鬧,這些紛亂複雜又重要非凡的事已經深深鐫刻在他骨血里。
他的眼前略過好多場景,有多少成功的,風光的,閃耀的,就有多少艱難的,痛苦的,疲憊的。
從前在投行做事也好,幕後操盤也罷,他都只是純粹得做事,不用思考太多其他的東西。
現在,位置不同了,需要考慮的事也不同了。
他深吸了口氣,卻仍然無法緩解疼痛。
結婚到現在,他也曾在某些時刻因為擁有她這樣一個很棒的愛人而感到欣慰,愉悅,甚至是感動。
可不知為什麼,他依然覺得自己的世界徹頭徹尾的冰冷,仿佛那些溫度,那些色彩都是驚鴻一剎,註定熔鑄不了,也無法留下。
他也情願他的世界,他的人生就是這副樣子了。
他還是不會停止觀察下去,哪怕有一天搞不好會被她知道。
倘若她真的是為了幫他,又知道他這麼疑心她,「監視」她,她應該會特別傷心。
他在做一件,明知道她知道會傷心,卻不得不做的事。
一想到這,各種感官上的疼痛感加重,他看著眼前那些不停歇的時鍾,漫長地舒了口氣,合上眼,安靜地抽離,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誰也不好過。
心理層面上的,生理層面上的。
清早起來的時候,叢一又開始特別劇烈的乾嘔,幾乎是在夢中被這種不適感給攪起來的。
文時以躺在她身邊,一向睡眠淺,她一有動靜,他就跟著醒來。
「還是不舒服?怎麼吐得這麼厲害,我叫醫生過來看看吧。」文時以眼見著她臉都吐白了,怕她是什麼嚴重的毛病再給拖嚴重了。
「不......不用。」
從昨晚開始就什麼都沒吃,她現在已經開始吐的都是酸水了。
她搖搖頭,將長發挽起來,努力壓制著那種噁心,腳底發軟。
「我約了檢查,等下就去醫院。」她不肯細緻解釋。
「那我讓喬湛把這次出差的時間往後推一推。」
「不用不用,你都定好了的事,別輕易改動了。」
「那讓嘉嘉陪著你去。」
「嘉嘉也懷孕好幾個月了,別折騰她,綰綰現在也不在京城,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了,有阿姨陪著呢,我也不是小孩子。」
她堅持如此,文時以也沒辦法。
只囑咐說檢查完記得發個消息給他。
她滿口答應,但還是在文時以出門的時候,眼眶越來越紅。
她本來就敏感,對各種情況的分離都有焦慮,現在大概是因為懷孕了,體內激素也跟著變化,她又不舒服,情緒更亂套了。
她拽著他的西裝袖口,將頭抵在他心口,努力將想要掉下來的眼淚給咽回去。
拼命安慰自己,幾天而已,不到一周他就又回來了。
「我儘快回來。」
就算看不到她的表情,他也能感應到她的心情。
「嗯......」
她應下,心裡默默祈禱一會兒的檢查要一切順利,回來就可以把有寶寶整個好消息告訴他了。
他飛機起飛的時候,叢一剛好也上了去醫院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