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一站在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樓下種種,心裡平靜到沒有半絲波瀾。
以前這座別墅其實不長這樣,是完全簡約的歐式裝修格調。
三年前,她一個人發了瘋一樣砸爛了這裡的所有裝修,不管是價值不菲的古董青花瓶,還是有市無價的各種稀罕珍寶,她通通肆意破壞。
然後,這裡重新裝修,裝修得金碧輝煌,璀璨奪目。
像是寂靜荒蕪的山間,一顆讓人無法忽視的明珠。
電梯上行的這十幾秒里,叢一的腦海里又隱現成這裡曾經的模樣。
她以前也要面子,單純的要面子。
她認為光線亮麗是她作為叢家的大小姐唯一的人生信條。
有錢,有權,什麼都能辦成,什麼事都能解決。
現在,她還是要面子。
只是面子也變成了她心裡可有可無的東西,她想要就要,不想要也能扔了。
生命里的所有都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
甚至,生命是生命本身。
毫無價值,毫無意義。
這個世界上,多得去錢權無法權衡和解決的的問題。
她不確定這些改變,是不是全部都是因為那場曠日持久的愛戀帶給她的。
但總歸是因那場愛戀而起的。
她引以為傲的身份地位成了橫亘在她與摯愛之間的永遠不可逾越的鴻溝,她覺得永遠不能丟掉的尊貴體面其實毫無作用,轉瞬即逝。
比起長久啃噬和折磨她的那些生理,心理的疼痛,這些簡直無足輕重。
好久不想起Vinay了,忽然閃現竟然乍生出幾分陌生。
她輕笑了一下,原來她也沒自己想的那麼深情無虞。
文時以注意到了這抹笑,卻什麼也沒說。
他原以為,他應該對她有幾分了解,現在想來,更像是她口中所屬,自以為是罷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叢一昂首挺胸地走出來。
面沒過多久就被送了上來,叢一還在卸妝洗澡好半天沒出來。
文時以坐在她的臥室的客廳里,眼見著那晚滾熱的面熱氣消散,又由熱轉冷。
目光長久地落在冒著油花的湯水上,陷入了沉思。
他能感受到她情緒波動和轉變,但不知道那些轉變里具體是什麼。
不是倫敦街頭的飲泣崩潰,不是驚恐發作時的脆弱坍塌,不是交纏在一起時的眷戀柔軟,更不是社交時那種自在遊刃有餘。
很複雜,很難懂。
像是一個看似簡單的精美盒子,以為是徒有其表,實際打開發現暗藏玄機。
他忽然感受到了略微的不安。
兩個複雜的人,沒有感情的結合,最好的結果,就應該是各自我行我素。
他不該動了想要了解的心思。
浴室的門被推開,叢一光腳踩在地攤上,頭髮還是濕的,發梢低落的水打濕了胸前睡裙那一小片布料,有隱隱的凸起。
她朝著他走來,隨手拉開了椅子,坐在他對面。
「蛋糕明天補給你,今晚吃個長壽麵吧。」
洗了個澡的時間,她調整好了狀態。
「不用,吃碗麵挺好的。」
既然她裝作無事發生,他也可以。
文時以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放在嘴裡,正準備咬斷,叢一提醒。
「長壽麵不可以咬斷,我特意叫阿姨做了一根很長很長的,你要一口氣都吃掉。」
文時以照做,吸溜了好大一口才將那根麵條吃完,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
「好了,長壽麵吃完了。」
「文先生,希望你,長命百歲。」
很簡單,很陳懇的一句祝福。
他已經應有盡有,她便只說,祝他長命百歲。
可話一出口,她又覺得長命百歲或許也是一種折磨。
活著,是一種漫長的折磨。
文時以看著她的眼睛,聽著她這句祝福,沉默了好久好久。
眼前人卸掉了精緻的妝發,拿掉了那些貴重的珠寶華服,只穿著一條粉色睡裙,頭髮還濕漉漉地坐在她面前。
那雙漂亮的眼睛凝望著他,眸光里是晦暗不明的神色和淡淡的哀傷。
頭頂的燈光墜落下來,將她過分漂亮的臉蛋勾畫得極其精緻清晰,她坐在原處,卻好像嬌艷欲滴的美神降臨,全然不需要任何外物的修飾。
發梢的水已經完全陰濕了胸前的輕紗,遮蓋不住輕紗背後的粉嫩白皙。
他不自覺盯著那裡,感受到了身體的異動,腦子裡閃過邪惡的念頭,不再受理智驅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