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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溪淺知道,不論是千夫所指也好,陳太傅之死也罷,真正讓他心生恐懼,不得不離開的,不過是凌晉的這句話。

他窺到了凌晉心底最為隱秘的心思,他的晉哥心懷大志,志在千秋,故而始終不能將自己放在首位。

這讓周溪淺難堪至極,喪失在站在那裡的所有勇氣。

所以周溪淺只能離開。

縱然他不舍,不甘,不願,也只能離開。

否則,群臣與晉哥的對抗是否會更加激烈?晉哥是否會在一次又一次的對抗中不斷詰問自己與江山的重量?他的江山否會因為自己的恬不知恥而千瘡百孔,以致凌晉終有一日,生出倦怠或悔過?

千萬思緒之中,周溪淺忽而閃過一個念頭。

他會不會來尋我。

周溪淺望向粼粼冷月,露出了一個慘澹的笑容。

對凌晉而言,眼前是夢寐以求的京城大門,身後是臨陣脫逃的可惡小卒,周溪淺心裡很清楚自己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你做什麼呢?」不遠處突然傳來楊默的聲。

周溪淺驀然回頭,楊默裹著袍子站在艙門旁,「你這樣吹風,小心病倒。」

周溪淺道:「我靜靜。」

「靜靜就靜靜,哪裡不能『靜靜』?害了病,船上連個藥也沒得吃!」

周溪淺跟著楊默走進艙內。

楊默先前上岸時置辦了燈油,今日艙內點了油燈。

一豆昏黃映得船艙內影影幢幢,周溪淺沉默地爬上了兀自搖晃的榻。

楊默拋給他一個酒囊。

「烈酒,喝口驅驅寒。」

周溪淺拔開囊塞,望著囊內酒波蕩漾,一仰頭,抱著酒囊灌了進去。

他將空掉的酒囊丟到一旁,發了會兒呆,忽而軟綿綿地倒在鋪上。

楊默大喊:「喂!」

周溪淺直直地瞪著穹頂昏黃,「我真討厭你。」

楊默莫名其妙,「你討厭誰?」

楊默爬起身來去瞧他,就聽周溪淺道:「我不想讓你不要我。」

楊默問:「誰不要你了?」

周溪淺不看他,他好似根本聽不見楊默的聲音,只直挺挺地躺著,喃喃道:「晉哥,你怎麼可以不要我?」

說罷,周溪淺閉上了目。

眼淚從眼角滑落,周溪淺怎麼也安撫不了自己,明明是自己主動離開,為什麼,卻恍覺自己是被拋棄?

凌晉牽馬來到徐州地界,他已兩日不休不眠,馬匹先受不住,伏在地上,不停喘息。

距離周溪淺離營已過三日,雪中的人跡越來越混雜,凌晉終於承認,他徹底失了周溪淺的蹤跡。他望著莽莽大地,將馬牽起,徒步走向驛站。

北地幾經戰亂,已蒼涼至極,除了驛站,已幾乎杳無人跡。

凌晉想不明白周溪淺到底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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