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書蘭怏怏不樂的情緒持續了一整天,入夜跟褚正清坐著泡腳時她不自覺說起了褚歸小時候,二十二年來,褚歸第一次過年不在他們老兩口身邊。
「我說我們去漳懷看他你死活不肯,永康和自明倆孩子多靠譜,醫館你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忙了大半輩子了,孫子難道比不得你的病人重要?」安書蘭語氣埋怨,「我六十幾了,當歸是見一面少一面……村里過年冷冷清清的,當歸身邊一個親人沒有。」
褚正清默默挨著安書蘭的數落,某個瞬間甚至想坦白算了,但終究不願把人牽連進來。每每夢到褚歸上輩子的顛沛流離,褚正清的心都會一陣陣悶痛,安書蘭若是知曉了,恐怕會難過得哭暈過去。
正是因為了解安書蘭的性格,爺孫倆才選擇了隱瞞實情,讓安書蘭繼續做她的安穩老太太。
「水涼了,擦擦腳到床上躺著吧。」褚正清挽著褲腿等安書蘭擦了腳,端著洗腳水潑到外面,庭院中積雪壓得樹枝吱嘎作響,間或撲簌簌傾落,淹沒了廊下的忍冬。
缺了褚歸,回春堂的年照樣得過,張曉芳忙活了一天,炸丸子、炸藕合,小孩們肚子吃得溜圓,姜自明早有先見之明,一人逮著灌了晚消食湯,否則夜裡肚子沒空裝餃子。
北方過年吃餃子,南方過年吃湯圓,但不是年三十吃,而是大年初一的早上。
潘中菊泡了升糯米,提到老院子排隊磨成米漿,用棉布包著過濾水分。湯圓餡是甜口的,紅糖、花生切碎拌上芝麻和熬化的豬油,放涼凝固備用。
賀岱嶽請了賀大伯和潘家舅舅他們來家裡吃團圓飯,大年三十沒啥人看病,褚歸關了衛生所,替賀岱嶽打下手。
「我干點啥?」案板灶台圍了一圈人,褚歸無處下腳,站在廚房門口討事做。
賀大伯娘麻利地切著肉,劉盼娣坐灶前燒火,抬頭叫褚歸歇著,廚房的人手充足,用不著他。
褚歸望向賀岱嶽,對方笑著往他手裡放了個小竹籃:「幫我剝兩頭蒜,拿刀剝,手剝傷指甲。」
「好。」褚歸如願獲得了參與感,端著籃子上堂屋兢兢業業地剝他的蒜,動作一絲不苟,像跟人針灸似的。
收音機里電台主持人播報著新年的祝福語,大人討論著田地里的收成、來年的耕種日程,小孩們追逐打鬧,芝芝張著小米牙說著無人明白的嬰語,賀聰抱走妹妹:「爸,我去一下長栓家。」
「你去長栓家帶著妹妹幹嘛?」賀岱光雖然疑惑,但沒攔著,「當心點,莫把妹妹摔著了。」
自從分家遷戶到困山村,沈家良與老家人便斷了聯繫,彭小燕娘家那些人也不是什麼值得來往的,因此一家三口今天全在家待著。
「長栓、長栓,我妹妹會喊哥哥了!」賀聰一路喊著,把芝芝往屋裡的椅子一放,「芝芝,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