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晏覺得心煩,隨手將布條揉成一團拿著,一邊往外走,一邊冷冰冰暗忖,早知道應該先將那個叫王知治的東西捉住,嚴刑拷打逼問,才能知曉他擅自對寧詡做過什麼。
青年按捺著涌動的殺心,正要跨出門檻,鼻尖倏然嗅見了一陣很淡的藥味。
段晏腳步一頓。
後面的侍衛疑惑地看著自家陛下收回了要邁出去的腳,轉身在殿內又轉了兩圈,終於在不起眼的角落小桌上找到了一個藥碗。
碗底凝結著淺淺一層褐色藥粉,看樣子是寧詡喝完後,隨手匆匆放在這裡的,而昨夜燕軍破城後,宮中的太監宮女紛紛出逃,也就忘了收拾這個地方。
段晏盯著這個青瓷藥碗,好半天后,才緩緩開口:「病了?」
身後的侍衛聞言,上前一步,低聲說:「先前探聽的消息中,的確提及昭帝這段時日身體不愉,常在寢殿養病歇息。」
段晏沉默了一會兒,道:「他寫給朕的賀信里,就曾說過『胃口不佳』。」
將藥碗放回小桌上,青年抬起眼,說:「叫那太醫院的御醫過來,朕要親自盤問。」
*
寧詡在柴房裡卷著舊棉被,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個晚上。
柴房裡本只放著些木頭和稻草,但斂秋是處理內務的一把好手,趁著天還沒黑,在這小村落里四處走動,要來了不少各家各戶用不上的破衣爛布,又讓呂疏月到山腳下撿了樹枝回來。
到了柴房,斂秋把樹枝綁好立起,做成簡易的架子,又把些舊衣布往上疊放,勉強算是個小屏風了。
柴房門縫大,夜裡冷風四漏,斂秋把舊被褥放在角落,再將這以布和樹枝製成的「屏風」擋在前面,就能阻擋大部分吹進來的風了。
晚膳是臘肉和稀粥,但那臘肉肥膩,寧詡僅聞了一下就忍不住撇開頭,只喝了點稀粥,神色愈加疲倦。
用過膳,斂秋又講起正事:「奴婢在村里聽見有人傳回消息,說京城中已經派了燕兵拿畫像外出尋人,這裡離得不算遠,很快就會被找到,我們明日需得儘快動身。」
寧詡沉默了半晌,開口道:「等到了可以乘船的地方,我們走水路吧。」
依他們的速度,走陸路腳程太慢,遲早會被追上。寧詡幾人臉上雖塗了些塵泥,但只要眼睛夠尖,還是可以對著畫像認出他們來的。
如今快要進入三月,冰凍的河流漸漸消融,越到南邊,水路越多。
若是隨著南下的商船走水路,行船一般較少靠岸,官兵不一定能及時發現,還可以有幾天拖延的機會。
等乘船到了南邊的縣城,他們可以再下船找地方停留。
簡單商議完後,寧詡抵不住上涌的困意,很快就閉著眼睛睡著了。
斂秋見他蜷著身體,似是怕冷,想了想,悄聲對呂疏月道:「呂公子,您抱著陛下吧。」
呂疏月紅了紅臉,但想起這是在哪裡,立即又端正了心思,點頭道:「好!」
他躺下去,八爪魚一般從背後把寧詡抱住,心道陛下可真瘦呀!
以前看起來有這麼瘦嗎?
呂疏月莫名有些難過。
斂秋見寧詡和呂疏月都閉上眼睛睡著了,才嘆了一口氣,走到旁邊坐下,倚著牆閉上眼睛休息。
第二日清晨,斂秋也早早醒了,動作極輕地出了門,去尋那門口有棵歪棗樹的村大夫。
大夫背上藥箱跟著她回到柴房,斂秋又讓他等在「屏風」外,自己繞進去,發現呂疏月剛剛爬起來,而寧詡被他一打攪,也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於是斂秋靠近過去,低聲說:「寧公子,我找來了大夫,給您把一下脈。」
寧詡還不甚清醒,下意識點點頭。
斂秋請他伸出一隻手來,將手腕穿過那「屏風」上掛著的布條,給另外一側的大夫把脈。
這樣就不會被對方看見寧詡的臉。
「先生,請。」斂秋走出來道。
這村大夫一頭霧水,還以為裡面是哪家未出閣的女兒,才遮遮掩掩的不能見人,小聲嘀咕了一句,看了看遞出來的清瘦手腕,才凝神把脈。
「……」
過了片刻,他收回手,打量了斂秋幾眼,才問:「這裡邊姑娘可是許了人家的?夫家的人在何處?」
斂秋擰起眉:「什麼夫家?」
大夫臉色一沉,氣不打一處來,大聲道:「都懷胎三個多月了,胎象還孱弱無力,時刻都有危險,那夫婿怎麼這般不負責任,非要等鬧出人命來才後悔嗎!」
第41章
寧詡昨夜其實做了一個夢。
從農戶那邊借來的舊被褥實在是又硬又睡不暖和, 但無奈他實在睏倦得厲害,因而還是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
就這麼一小段時間,寧詡竟然夢見了段晏。
夢裡熟悉的青年穿著最平常的那件淺青色長袍, 正坐在椅子上, 見他過來,眼睫一抬, 就看著寧詡道:「等了你許久, 可算把人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