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呂疏月撒潑打滾, 又向奉旨來清理各殿亂象的夏瀲求情, 好不容易才留下來兩匹馬兒, 還讓他養在院裡。
「這群人究竟是想做什麼?」寧詡不解地問。
夏瀲正在和他一起用晚膳,聞言無奈地笑了一笑,說:「陛下, 王知治因獻上釀椒有功被封侍君, 可能眾人妒羨,所以才行此下策吧。」
「那小黃呢?」寧詡無語:「他養馬是要向朕獻上釀馬肉嗎?」
「……」夏瀲道:「疏月心性未定, 許是悶得無聊,想在宮中打發一下時間……臣特地去看了他的那兩匹馬, 皆是性情溫順身量中等,想來不會鬧出什麼大事。」
寧詡暫且把小黃的馬放在一旁,他看著桌上的各樣菜色,嘆了口氣:「朕什麼時候能吃到新的甜椒?」
夏瀲盛了點小小的湯圓, 在碗中放涼了遞給寧詡。
經過御膳司孜孜不倦的鑽研,終於發現自家陛下對湯圓也能稍微提起點興趣,但又不能吃下大的,否則會膩住,於是就製作了珍珠般的袖珍湯圓,有不同果蔬口味的,寧詡每天能吃一小碗。
「冬日裡種不出辣椒,王侍君只能從京城內採買民宅里屯放的辣椒釀製。」
夏瀲溫柔地說:「陛下再等上一段時間,或許就能嘗到了。」
他看著寧詡,見那張雪玉般的面容瘦了不少,下巴都變得尖尖的,忍不住又道:「陛下,要不再請多兩個御醫來看看……」
「不要,」寧詡搖頭,眉心緊蹙:「太醫院開的湯藥,朕喝了能把年夜飯都給吐出來。上次已經逼著朕喝了五六日藥,又要再來?」
不如把他殺了得了。
怕夏瀲再勸,寧詡趕緊換了個話題:「朕今日在早朝上,提了下給後宮的公子們加封官銜的想法。」
果不其然遭大多數群臣反對——自古以來前朝後宮互不干涉,哪有後宮的嬪妃公子還能當官的道理?如此一來,他們豈不是和以色侍君之流站在同一個朝堂上了?豈非放肆!
還有,當官又當妃,是拿兩份俸祿,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朝上,寧詡托腮看著他們吵,等吵至中場歇戰時分,又退了一步,問:「那若是後宮之人確有才華,朕想免其嬪妃身份,重新以微末身份入朝為官,眾卿覺得如何?」
這倒是比先前的提議稍微合理一點,許多臣子猶猶豫豫的,覺得陛下意屬某人,但若是開了這個先河,往後……
於是又有人提出,想當官可以,但也要像科舉一般,先堂堂正正通過六部會考才行。
沒想到,這個建議剛剛被提出,寧詡就同意了。
眾臣:「……」
總感覺落入了某種陷阱。
「朕本想著直接賜你翰林院七品編修之位,」寧詡吃了口湯圓,含糊道:「但反對意見頗多,朕只能行一步看一步了。」
夏瀲有些意外,沒想到寧詡這麼快就會為他考慮。
停頓片刻後,他垂下眼,輕聲說:「臣不著急,如今每日能到御書房伴駕,替陛下分憂,也已經很好了。」
寧詡搖搖頭:「小青,朕是有預感,很快邊境上就要大亂了,朝中若沒有幾個得力的臣子輔佐,朕恐怕是獨木難支。」
夏瀲見他神色擔憂,於是許諾安撫道:「陛下放心,不論時局如何,臣都始終會陪在身邊。即使不能入朝為官,臣也定會努力輔佐政事,不負陛下所託。」
他這番話堅定而溫和,寧詡心中的焦躁感被撫平,忍不住感動地想,還是朕的工友小青好!
*
不過寧詡沒料到,他的預感成真得這麼快。
才出了正月,燕國內便動作頻頻,每一樣都似是直衝著昭國來的。
據說新帝登基後,燕國百姓群情激昂,街頭巷尾皆傳言新帝將要領軍御駕親征,一雪前恥,報仇雪恨。
為此,寧詡上朝時,底下的臣子們可謂是吵翻了天。
兵部尚書被夾在中間,左右受擊,一場朝會下來往往是滿頭大汗,連擦汗的袖口都染成了深色。
要兵,沒兵;要將才,無可用將才。
上一場仗把昭國打得元氣大傷,連先帝都給打死了,從前可以用的幾個大將要麼戰死沙場,要麼重傷難愈,再也不能領兵出征。
面對迫在眼睫的威脅,眾臣子吵來吵去,吵不出個成果來,最後又把矛頭對準龍椅上的寧詡。
要不是宮中疏於防範,讓那姓段的質子跑了,又跑回了燕國當了皇帝,場面何至於此!
這日早朝結束後,寧詡到偏殿換下龍袍,剛脫了一半,就忍不住撐著椅沿乾嘔了幾聲,臉色蒼白,眼前陣陣發黑。
「陛下,陛下!」宋公公焦急地扶住他。
寧詡身上沒力氣,險些順著滑坐到地上,好在宋公公使勁攙住了他,連聲說:「陛下,奴才待會就去請太醫院的院判來,您這毛病不能再拖了!」
寧詡撫了撫心口,給自己順了下氣,斷斷續續道:「朕就是……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