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晏自嘲地笑了一笑,垂下眸,看見自己身上玄青色的皇子衣袍,大片銀線刺繡勾勒出精美的紋樣,色澤沉厚,觀之威勢深深,不可褻瀆。
青年眸光微動,片刻後又斂起視線,目視前方而去。
*
寧詡覺得宮裡面好像有了流感。
今年冬天比往年更加寒冷,臨近歲末,大雪越來越頻繁,以致不少宮人都被凍得染上了風寒。
就連平日裡活蹦亂跳的呂疏月,也因為天天在院子裡練武,被冷風吹得發了燒。
太醫院每天出診,御醫們忙得焦頭爛額,煎煮的湯藥苦味飄香幾里地,熏得人臉色鐵青直欲作嘔。
而寧詡趴在被窩裡,感覺自己也生了病。
不知道從哪日開始,他就腰酸得厲害,每天嗜睡不已,睡上七八個時辰仍覺睏倦,精力十分不濟,時常批摺子批到一半,一頭就栽到案上睡著了。
夏瀲見他如此疲倦,於是便讓他早些回殿休息。
寧詡把自己卷在被褥里,仰起頭看了看窗外的天,天色灰濛濛的,是臨近傍晚了。
榻腳燃著炭盆,他卻依舊覺得冷,往被子裡縮了縮,又忍不住翻身趴著,用手去揉自己的後腰。
他隔著單薄寢衣,摸到自己的一個腰眼,沒留神使勁按了一下,一陣鑽心的酸軟立即竄上神經末梢,寧詡全身都軟了,忍不住嘶了一聲。
「這什麼流感啊……」他收回手,把臉埋進臂彎里,熬了好半天才將那不適感緩解過去。
簡直比被段晏弄了一晚上還要酸疼……
寧詡又昏昏欲睡了一會兒,聽見寢殿門響,宋公公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問:「陛下,入夜了,可要傳晚膳?」
「嗯……」寧詡閉著眼道:「簡單傳幾道吧,拿個小桌子放在榻前,朕就在這吃。」
這麼冷的天,誰也不願意出被窩呀。
宋公公應了,過了半炷香的功夫,御膳司的宮人們將晚膳送來,宋公公帶人搬了張小方桌,放在寧詡的榻前,又將菜餚一一擺在桌上。
膳食的香味溢滿大殿,寧詡還沒爬起來,突然聞見侉燉羊肉的味道,動作一頓,眉心緊蹙起來:「羊肉撤下去,朕聞了不舒服。」
一股噁心泛上喉間,只是胃裡空空,乾嘔也吐不出東西。
宋公公忙叫人將兩樣味道較為腥膻的肉菜撤了下去,寧詡好受了一些,但瞥見方桌上的其他菜色,也沒什麼胃口。
「陛下,」宋公公一直在觀察他的臉色,這時問:「要不奴才請御醫過來給您瞧瞧?」
寧詡倦怠地搖搖頭,接過宮人遞來的棉衣套上:「朕八成是染了風寒,你讓他們按慣例給朕熬點藥湯吧……不要太苦的。」
宋公公應了,立在一旁看著寧詡慢吞吞吃了大半碗飯,才放下心來。
用完膳後,寧詡洗漱完畢,又望見夏瀲進了殿來看望他。
「小青,朕染了風寒,你別挨那麼近。」寧詡捂住自己的下半張臉,另一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凳子:「你就坐那。」
夏瀲腳步一頓,有些無奈,但還是聽從地在凳子上坐下了。
「陛下今日還是很困嗎?」他語氣溫柔地問。
寧詡點點頭,苦中作樂道:「可能天氣太冷,朕想冬眠了。」
夏瀲眼神擔憂:「陛下要顧好自己的聖體,陛下康健,江山社稷才能安好。」
寧詡本來對這種套話沒什麼感覺,但看見夏瀲的神色,又想了想現在昭國的處境——
萬一他倒下了,又沒有子嗣,那豈不是要傳位給宣王寧閬?
想到此處,寧詡虎軀一震,鄭重承諾道:「小青,朕會照顧好自己的。」
夏瀲笑了一下:「那臣就放心了。」
接著,夏瀲又講起了政事:「今日收到邊境來報,燕國的國君病逝了。駕崩前留了詔書,立七皇子段晏為太子,並將皇位傳給了他。」
寧詡似是有些冷,扯了被子蓋住自己的腿,吸了一口氣,道:「他急匆匆回國,本就是為這件事吧。」
段晏回到燕國的消息傳來才十幾天,燕國皇帝就駕崩了,先前一直讓寧詡想不明白的緣由,也飛快地浮上了水面。
夏瀲安靜了一霎,輕聲說:「往後再見,是得尊稱一聲陛下了。」
寧詡扯了下唇角,笑了一笑:「算了,他人的事與我們何干?燕國如今有了新帝,我們倒要提高警惕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