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個少年帶著僕從走遠後,寧詡收回目光,突然看見地上還跪著一圈人,擺擺手道:「都起來吧。」
「以後宮人們見了朕,簡單行半禮便可,不必動輒下跪。」
宋公公有些錯愕:「可是陛下,這不合規矩……」
寧詡瞥了他一眼,宋公公猶豫一番,還是不出聲了。
院外鬧了這麼久,竹意堂中還是安安靜靜的,除了那個守在門邊的小宮女,就再也沒見到任何人影出現在門口。
見寧詡要進院,宋公公先伸手將那搖搖欲墜的院門推至兩邊,才說:「陛下,請。」
寧詡抬步進了院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茂密竹林。
竹意堂確如其名,一大片清幽的竹叢環繞著中心小殿,幾道彎彎曲曲的白石小路鋪入其中,偶有一陣涼風颳過,竹林中就響起簌簌枝葉聲,陽光碎影在地面上輕輕躍動,如同避世隱居之處一般。
竟然是這麼個好地方,寧詡心想,真是便宜段晏了!
他還以為這種最偏僻的殿落,都是破敗不堪的呢。
察覺到身後的宋公公等人想要跟過來,寧詡又道:「你們就在此處等候吧。」
宋公公不明白:「陛下,奴才們是要近身伺候您的。」
「哪有那麼多事情要伺候。」寧詡搖搖頭,邊走邊說:「朕很快就回來了。」
宋公公:「……」
不是,陛下,您這是在後宮啊!
若是和段侍君兩情相悅,白日裡就要留宿,可不得讓宮人們伺候熱水洗浴、幫忙整理被褥等事情嗎?
就、就這麼一個人走進去了?
宋公公沒來得及阻攔,寧詡轉眼間就走了十幾米遠,他召了那竹意堂的小宮女來帶路,很快就繞過大片竹林,看見一處不大的殿落坐落在深處。
目光在「竹意堂」的三字門匾上一掠而過,寧詡沒瞧見人,又問:「你們段侍君呢?」
小宮女指了指小殿的一角。
寧詡於是走過去,被殿落建築遮擋的視野漸漸開闊,下一刻,段晏的身影忽而出現在他眼前。
青年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家常衣袍,正坐在一個幾米寬小池塘邊的石凳子上,一手執著本書卷,另一手隨意地往池塘里撒魚食。
池中的幾尾錦鯉簇擁在他腳邊,尾巴拍打水面,濺起的水花將垂落的袍角打濕。
而段晏只垂著眼看書上字句,竹葉間漏下的細碎金光籠在他身上,身姿如竹,側顏似畫。
看著此景,寧詡停下了腳步,內心湧出一個念頭:
為什麼朕每天在御書房裡辛辛苦苦地上班批摺子,這廝竟能躲在清淨竹林中悠悠閒閒地餵魚?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朕要把他池子裡的魚全撈出來下鍋炸了!
正當寧詡暗自謀劃油炸錦鯉的步驟時,段晏像是終於注意到有人靠近,目光從書卷上收回,轉而抬頭看向來人。
「你來做什麼?」他淡淡開了口。
寧詡奇道:「明知故問,朕來這裡,不是找你還能幹什麼?」
「……」段晏將書合上,把腳邊的魚食都丟進池塘里,才站起身來,神情冷冷的:「我這裡不歡迎你。」
「這話說的,」寧詡無語:「就像幾天前是朕壓在你身上不肯下來一樣,你把朕弄得渾身酸痛,自己倒還委屈上了?」
段晏:「……」
不知道是不是寧詡的錯覺,他看見面前的青年抿了下唇,似是有點想笑。
不過段晏還是維持住了那副冷淡的表情,語氣緩和幾分,抬眸問:「有何事要來找我?」
寧詡張口就道:「幾天前,朕是被人下了藥,殿門又上了鎖無法出去,才迫不得已和你……那什麼。」
段晏很輕地擰起眉心,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反而問:「你為什麼要特意來告訴我這件事?」
寧詡不解:「又不是朕的錯,朕來和你解釋一句,有何問題?」
他才不要背一堆冤假錯案在身上,嘴是長在自己臉上的,寧詡一個黑鍋都不想接。
段晏沉默了片刻。
許久後,他慢慢開口:「既然如此,那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會再放在心上。」
「?」寧詡更疑惑了:「誰關心你放不放在心上了?」
段晏:「……?」
「那天晚上受傷的是朕!」寧詡咬牙切齒道:「段侍君!朕沒有錯,全都是你的錯,朕找你,是要你來向朕道歉的!」
段晏無言以對。
在寧詡的怒目而視下,段晏無端端的,突然記起前幾天夜裡的一些零星印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