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朕大業已成,來接你了。」
蘇紜卿直接就被嚇醒了,發現自己全身都被汗濕透。
大業?!什麼大業?!難道是登基為帝的大業?!
蘇紜卿總覺得那個答案快要呼之欲出,卻像隔了層薄霧一般,始終看不清、摸不著。他死死去想,便引來針刺般的頭痛,最後過於逼迫自己,竟從床榻上滾下,痛苦的叫出了聲。
蘇紜卿揉著摔疼的膝蓋撐起身子,總算清醒了過來。而某個關鍵的事項就好像被嚇到的水中魚兒,一眨眼就迅速遊走,離自己好遠了。
他總覺得,這個奇怪的夢跟自己喝的藥有關。自從喝了那黑乎乎的藥,精神容易渙散,睡眠也不太好,還容易胡思亂想。
但他還來不及多琢磨,很快仗便要開打了。
夜臨淵於十日後率軍抵擋南疆的徽州城外,駐紮在城外的密林中。宛國目前駐守在城中,日夜派哨兵巡查,夜臨淵打算先隱藏行蹤,發動奇襲。
這夜,蘇紜卿見風清月朗,徽州城在月色下極為蒼涼優美,便想要趁開戰之前外出去找個合適的位置,畫一幅寧靜的徽州城遠景。
夜臨淵想了想,同意了,親自帶了幾名侍衛陪同他前往。反正現在是在禮朝大軍活動範圍內,想來也沒什麼危險。
蘇紜卿在前一路尋找,發現了一處不大的懸崖,從懸崖邊上遙望徽州城,角度正好,便在月色下布了畫紙,開始動筆。
夜臨淵和上次一樣,揮手讓侍衛們四散開來防守,自己在一旁靜靜觀摩他作畫。
四下一片寂靜,月華皎皎,蟲鳴聲聲,明明是大戰在即,卻無端的添了一份奇異的美。
蘇紜卿靈感滿溢,畫得很專心也很投入,自己也十分享受這個過程。看著徽州城的輪廓一點點伴隨著細節越來越立體,快要立於紙上一般,他完全沉浸在創作的快樂中。
直到一支陡然飛來的箭羽活生生的戳破了他的案幾桌面。
蘇紜卿一驚,手中的筆滑落,將原本乾淨美妙的畫紙弄污。他心中一急,第一個念頭竟然不是逃跑,而是:畫被毀了!
夜臨淵感知何等敏銳,已經迅速上前攬了他護在臂中,佩劍出鞘,唰唰唰的又打落了後續飛來的箭。
「敵方巡邏兵!」夜臨淵厲聲召集跟隨來的侍衛,「不管多少人,盡數殺了!」
——原來是宛國的夜間巡邏隊,誤打誤撞的在山間與他們相遇了。
蘇紜卿渾身顫抖,恐懼和焦急一起湧上心頭。心臟的狂跳就在耳邊,如雷般震撼著他整個身體。他似乎什麼也聽不見,只看見夜臨淵將自己攔在身後,拔出腰間的火銃向林間開槍的傲然身影。
畫紙和畫筆跌落在一邊,他驚懼的目光緩緩移到那被玷污的畫紙上去。
宛國的這隊巡邏兵是個五人小分隊,在山間發現禮朝皇帝竟然在此處,派出一人回去通報,另外四人本是打算暗殺夜臨淵,但箭法失准,武功又差太遠,很快被夜臨淵及侍衛盡數斬殺。
那名去報信的自然也沒跑出多遠。
夜臨淵命人仔細搜查屍體,自己立刻回到懸崖邊上來找蘇紜卿,卻見蘇紜卿垂首跪在畫紙面前,手中提著筆,奮力的在紙上將暈染開的墨汁推開,化作徽州城旁邊的濃霧,反倒是將污漬利用得妥帖無比。
當真是妙筆生花。
「卿卿……」夜臨淵上前扶住他的肩,「別太拼,先回去……」
蘇紜卿卻充耳不聞。
在驚嚇與焦急中,他再次進入了「失魂」的狀態。現在的他,看不到也聽不到周圍的人或事,全身心只有眼前的畫。
他用力推開夜臨淵,依然自顧自的在畫紙上筆下生輝。那入定的狀態,像是瘋魔了一般,卻又冷靜得有種令人肅然起敬的氣場。
夜臨淵驚訝的看著他,目光在他與畫紙之間來往,突然想起最初在大牢中,他完成的那副畫來。
原來,那副畫是這樣完成的。
原來,他筆下那並不穩定的絕技,是這樣迸發出來的。
夜臨淵說不出話,只覺得胸口像被什麼抓住一樣,痛得厲害。他雖然不知道蘇紜卿是怎樣一下變成這個樣子的,但也隱約猜到與被敵國士兵嚇到有關。
大牢里也是,若不是自己逼迫他、嚇唬他,他怎會驚懼到那般境地?
夜臨淵什麼也做不了,只能靜靜守在蘇紜卿身邊,等著他從那個狀態里擺脫出來。
蘇紜卿完成了最後一筆,失魂落魄的丟了筆,身子微微搖晃,眼看就要暈過去,夜臨淵趕緊一把接住了他,輕輕喊了聲:「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