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臨淵口氣中難得的沒有妒意或是不滿,卻有種壓抑的、複雜的心疼。
「是,」蘇紜卿見他反正已經猜到,索性全盤脫出,「實不相瞞,我當初執意要來京城找他,遭到師父的強烈反對。師父說,如果我一定要走,那只能與我斷絕師徒關係,將我逐出師門……」
「逐出師門與你的左手有何關係?」
「師父說,他教導我十年,成就我的畫技,如若要斷絕師徒關係,需得取走我一隻手,清算所有的師徒情分。」
「那你就答應了?!」夜臨淵突然怒氣沖沖。
蘇紜卿點點頭:「不然我沒辦法來京。再說,我覺得師父說得對,他養大我教導我,我卻不顧他的意願非要出走,他驅逐我、懲戒我也是應該。」
「你傻啊?!」夜臨淵緊捏住他的肩,雙目中血絲密布,竟是含了淚光,「就為了那個……那個把你忘了的負心人,你值得嗎?!」
蘇紜卿皺眉,非常不悅:「他沒有忘了我。」
「他忘了!」夜臨淵失聲焦躁的喊了出來,「他就是忘了你啊!」
蘇紜卿氣得臉色發白,聲音顫抖:「聖上又知道什麼,憑什麼這麼說!」
夜臨淵咬牙,心疼又愧疚的牢牢盯著蘇紜卿:「因為……因為朕……」
「什麼?」蘇紜卿惱火的追問。
「朕就是阿淵!」夜臨淵糾結片刻,最終堅定說出,目光如火的望著蘇紜卿。
「……」蘇紜卿一時失語,怔怔的與夜臨淵四目相對。
養心殿中一時寂靜無聲,連落下一根針也能聽見。
半晌,蘇紜卿深深吸了口氣,唇邊露出一絲帶有怒意的笑。
「聖上這又是什麼新花招?」他疏遠的問,迅速將手從夜臨淵手裡抽走。
——連假手也不想讓他握著了簡直。
「花招?」夜臨淵一怔,「不,朕不是……」
蘇紜卿直直打斷了他:「聖上將自己想像成我的心上人,目的何在?」
他警覺的盯著夜臨淵,心裡在不斷猜測夜臨淵這是唱的哪一出。
——是因為想食言不想維持君臣之儀了,才來說這樣的話嗎?
——還是想讓自己說出關於阿淵的事,才戲精附體?
——或者是,腦子根本已經壞掉了?
夜臨淵語塞:「……不是想像,是真的!朕真的便是你在櫻苑遇到的人!」
聽到「櫻苑」二字,蘇紜卿眼睛微微瞪大了,更加警惕。
「聖上查到些什麼了?」他謹慎的問。
夜臨淵卻已經有些失控,沙啞著嗓音道:
「查到你曾是傳奇畫師蘇夢的弟子,查到你與朕相遇於泰州東華山中的櫻苑,查到你為了來京尋找朕、甘願被蘇夢取走左手!查到朕……」
「不是那樣的。」蘇紜卿冷靜的打斷了他,「那個人不是聖上,是阿淵。」
「就是朕!怎麼不是朕?!」夜臨淵忍不住手指用力,捏得蘇紜卿肩頭一陣顫抖。
蘇紜卿疼得眉頭一皺,夜臨淵立刻茫然失措的放開了他。
「卿卿,弄疼你了嗎?」
蘇紜卿搖搖頭,只是狐疑的看著他,然後輕輕將手貼上夜臨淵的額頭。
「聖上弄錯了,」確認夜臨淵沒有發熱,應該還能正常溝通,蘇紜卿和和氣氣的說,「阿淵就是阿淵,雖然長得與聖上像,但絕不是聖上,我百分百的肯定。」
夜臨淵急道:「你說他與朕不是同一個人,那你說,他是什麼人?是做什麼的?!」
蘇紜卿聽到這話,眉間一凝,立刻滿臉冰冷。
「如果聖上是想要套我的話,那大可不必用此等方法。」他萬般冷淡的開口。
夜臨淵辯解道:「不是,朕沒有那個意圖……」
蘇紜卿已經淡淡轉過身子,不想再搭理他:「我要睡了,聖上請回吧。」
「……」夜臨淵用力拉過他,十分篤定的開口道:「朕已經不再想追查你的心上人了!」
「是嗎?那太好了。」蘇紜卿說是說著太好了,口氣中完全沒有一點太好的意思。
他認為夜臨淵在欲擒故縱。
反正就是想讓自己放鬆警惕了來套話吧。
夜臨淵百口莫辯:「因為朕真的就是他!」
蘇紜卿對他把話題又繞回來十分的不滿,忍不住立刻就想發大招。
他冷冷開口:「是嗎?那聖上說說看,與我相遇的那天,與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夜臨淵瞬間啞口無言、如墜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