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代他謝過了,」夜臨淵心裡很不愉悅,「魏卿既然已經看望過他,便速速退下吧,他需要靜養。」
「微臣遵旨。」魏無憂口中答著,卻沒有馬上離開,銳利的眸子不斷在蘇紜卿的病容上掃來掃去。
夜臨淵臉色鐵青:「魏卿,你該走了!」
魏無憂笑道「是」,卻又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摸出一枚護符,捧至夜臨淵面前:
「聖上,微臣還為蘇畫師求了一枚護符。」
「護符?」夜臨淵半信半疑的接過護符,仔細打量,目光如刺。
「此護符有瑞獸白澤之氣,聖上可將它置於蘇畫師枕邊,對傷勢應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魏無憂態度殷勤,還想繼續說什麼,夜臨淵不耐的揮袖,忙不失迭的將他趕走了。
半個時辰後,孔雀也來探望蘇紜卿。一進養心殿,便看見夜臨淵捏著那枚護符,呆呆的坐在蘇紜卿榻前,沉默不語。
他一夜未眠,又處理了一天的政務,還需時時關注著蘇紜卿的狀況,此刻兩個眼圈烏青,雙目赤紅,如同一頭疲憊卻不肯認輸的野獸。
「聖上,您當心身子,切莫過於操勞。蘇公子他會吉人天相的。」孔雀十分憂心,嘆了口氣。
「孔雀……」夜臨淵有些茫然的開口道,「原來,有那麼多人喜歡他、關心他。相比之下,朕卻是對他最無情的那一個。」
孔雀微微一滯:「您……是在後悔嗎,聖上?」
夜臨淵沒有答話,只輕輕將護符放到蘇紜卿的枕邊。
「後悔?朕有什麼好後悔的?朕心裡,一直是那個夢中的完美心上人。」夜臨淵起身走到孔雀面前,「那個人不可能是蘇紜卿,絕不可能!……」
「聖上……」孔雀急急的插話,卻被夜臨淵抬手制止。
「朕就是覺得心煩,他是傻子嗎?!明明一點武功都不會,力氣也小,連藥瓶都擰不開,卻敢以柔弱之軀迎上利劍。呵……簡直是找死!」
他邊說邊一腳踢翻了一旁的香爐。
他盛怒的轉頭,指著躺在榻上的蘇紜卿厲聲罵道:
「蘇紜卿,你趕緊給朕起來!一直睡在那裡像什麼樣子?你知道你耽擱了多少《萬里江山圖》的進展嗎?你、你……你這般懈怠,理當問斬!……」
他額上青筋暴突,滿臉慍怒,踉踉蹌蹌走到榻前。
「三日,你怎麼需要那麼久才能定生死?!這才過了一夜……從前朕披星戴月處理政務,只覺得時光匆匆飛逝,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個時辰。但現在,時間怎麼這麼慢?!每一刻都是煎熬,難以忍受!這都是你害的!」
孔雀三兩步上前扶住他:「聖上,您別說了,您何苦如此?」
夜臨淵一拳捶在榻邊:
「你居然敢這樣擅離職守,還敢丟下朕、對朕這般不理不睬?!你好大的膽子!朕不允許!」
孔雀周身一顫,卻看見他眼角落下兩行淚痕。而他自己全然未覺,只顧對著昏迷不醒的蘇紜卿破口大罵。
「聖上,您別哭了……」孔雀心酸無比,又被妒火煎熬,心情複雜的抬手輕輕擦去他眼角的淚。
夜臨淵怔了一怔。
「朕哭了?」他茫然的摸了一把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指尖上那一抹濕潤,「不可能、不可能……朕沒哭,朕怎麼會為這個蠢材哭?!」
孔雀看不下去,強忍住胸口的痛,孤注一擲般的一把撲到了他懷裡。
「聖上,今夜,請您抱臣吧……」他語無倫次的喃喃道,「臣不想見您這般難受,讓臣來安慰您,好不好?」
他徒勞的看著夜臨淵的心離自己越來越遠,害怕得全身冰涼。
夜臨淵顫抖著手牢牢按在他肩上,卻決然推開了他。
「出去。」他沉聲說。
「……」孔雀抬起決絕的眸子,不甘的望著他。
「不要讓朕說第二次。」夜臨淵的嗓音駭人無比。他緊緊捏著衣袖,似乎下一瞬便會爆發。
孔雀的眼眶紅了,他拜倒在地,叩了三叩,頹然的退出去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見,夜臨淵頹然的跌坐在榻上。
有很久,他一動也沒動。黑暗中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然後他遲疑著,最終一把握住了蘇紜卿露在被褥外蒼白細長的手指,將它們捏得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