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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雖如此,語氣中卻沒有任何責備之意,反而帶上一些不易察覺的關切。

睿王雖然已經人到中年,但仍舊精神矍鑠,一副虎虎生威的女將軍模樣,哪怕是現在這樣不飾裙釵的閒散姿態,也絲毫不露任何滄桑疲老之色。

而那雙與李昭寧的父皇幾乎一模一樣的雙眼正飽含著她幾乎從未見過也從不敢正視的暖意,如日光如月色般徐徐灑在她身上,讓她如鯁在喉、芒刺在背,好不容易骨氣的勇氣卻在這一瞬間心生退意。

但李昭寧哪裡是肯輕易認輸的人,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還是迎向睿王的目光,甚至能毫不畏懼地彎唇一笑:「侄女來邀姑姑賞月,怎麼敢擺天子的大駕?今晚,只有姑侄,沒有君臣。」

睿王眉毛一挑,輕嗤一聲,似乎對李昭寧的措辭並不相信,但卻沒有立刻挑破,而是望著她看了半刻,微微笑道:「好,那走吧。」

李昭寧連忙上前來扶。

托住睿王手臂的一瞬間,李昭寧不禁有些意外。睿王的手臂不似尋常女子那般纖細柔軟,而是肌肉堅硬勻稱,柔韌皮膚下,脈搏突突跳動,比起一般女子更為有力而溫暖。

驀地,李昭寧想起前些日子,她扶住的裴硯的手臂,竟恍惚覺得有些相似。

「在想什麼?」睿王微微側頭看著李昭寧,緩緩停下腳步。

月色正濃,窸窣搖動的樹影里傳來蟬鳴聲聲。

李昭寧驀然回過神,望著那雙與父皇幾乎如出一轍的眸子,手上力道驟然一緊,又立刻放開。

「想……想起昭寧小時候,姑姑也是這般帶著昭寧來御花園裡散步,抓螢火蟲。」

李昭寧笑笑,吞了吞口水,強自忍住喉頭泛起的陣陣噁心。

她不太會撒謊,而睿王的臉又總是讓她想起她的父親——那個冷漠、威嚴,對她從來沒有好臉色的父親,那個只會將她撥到一邊、威脅她敢哭就把她逐出宮的父親,那個與她針鋒相對、最終卻還是被她擺了一道無奈給了她一個封地的君主。

這樣的回憶如洪鐘般在腦海中敲響,震得她渾身戰慄、幾乎落淚,每一次都想轉過身撒腿就跑,可是下一刻,她還是會想起河岸邊那個漁夫,想起他眼裡淡淡的落寞和對盛世的追思。

她是天子,對百姓和社稷有責任,受些委屈又有什麼關係?

念及此,李昭寧抬起頭,終究還是望著睿王甜甜一笑:「每次想起跟姑姑一起度過的歲月,總是讓昭寧魂牽夢繞,懷念不已。」

睿王臉上仍舊是淡淡的笑意未改,語調也緩緩的:「是嗎?包括這件我送的衣服,這支我送的團扇?」

李昭寧點頭:「姑姑給的東西,昭寧一直都很珍惜。」

「哦?」睿王輕笑一聲,眸光瞬間轉冷,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李昭寧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幻象,「姑姑怎麼不知道昭寧會珍惜我給的東西?」

李昭寧步伐一頓。

「八歲那年生辰,你摔碎了我送去的琉璃筆。」

「九歲那年元宵,宮女倒掉的香灰中是我送去的燒得殘缺不全的紙扇。」

「十歲那年你離京時,郊外不遠處,有農婦見到了我宋玉你而被你扔掉的點心盒子。」

「這麼多年,你一直在拒絕我,只因為我是你父親的妹妹,每次見我,就能讓你想起你父親對你那些毫不掩飾的惡意。」

「就為了兩萬貫修漕渠的錢,你就能放下這麼多年恨屋及烏的仇恨,跟我重歸於好?」

「昭寧,我不信。」

睿王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劍,直直地將李昭寧釘在原地,叫她渾身發冷、血液逆流,連呼吸都在顫抖。

霎時間天地沉寂,連風都幾乎止息,耳畔的蟲鳴和蟬聲也漸漸遠去。

而睿□□唇輕啟,語氣卻不複方才凌厲,而是如絲如綢一般的柔和:「比起現在為了錢而跟我虛與委蛇的你,我更喜歡看到昭寧惡狠狠地對我說,『我一定會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那年李昭寧十歲,冬日寒冷,李昭寧身上卻只有一件薄薄的小襖,頭髮也只是草草編成兩隻魚尾辮,一身灰撲撲的,卻將睿王給的金釵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我說了,我會拿走你的姚州封地,就一定會做到,」李昭寧惡狠狠地盯著睿王,「不用假惺惺地跟我交好,我是你的敵人,也只可能是你的敵人。」

而八個月後,李昭寧確實成功從睿王手中把姚州搶了過去,成為偏安一隅的小郡主。

往事歷歷在目,睿王的聲音卻如水般傳來:「你恨我,這沒有什麼不可啟齒,也絕非什麼讓人羞恥和慚愧的事,昭寧。」

「你有承認愛恨的勇氣,就有你自己的立場,縱然斗轉星移、滄海桑田也不會改變,你才不會被任何權臣所左右,也就不會步你哥哥的後塵。」

「所謂君主,其意義可能不只是統治者去俯視眾生,而是更需要成為全天下最為堅定最為自主也最為自由的人。」

「你可以毫不慚愧地直視、承認你的愛恨,然後勇敢地維護它。」

似乎就是一瞬間,如雲開霧散、月出東山,李昭寧被黑夜遮蔽的臉上照入些許月色,明亮而坦然。

驀地,她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廣袤無垠的天幕中一顆一顆閃閃發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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