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著車、挑著擔的小攤販,三三兩兩聚集在朱雀街頭,開始一天的忙碌與售賣。街道上行人匆匆忙忙,手中的包子饅頭熱湯呼哧呼哧冒著白氣,風一吹就散了。
城防巡邏的兵士們兩人一組,在街角處站著,以防有人鬧事生非。
一個年輕的兵衛碰了碰身邊的老兵:「今日街上的人,好像比之前多很多……」
老兵笑道:「那是自然,每年的今日都是陛下舉辦春獵的日子,我朝天子歷任都是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每逢出行,就會有許多人來仰慕觀瞻。」
年輕兵衛探著腦袋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好奇道:「今年新任的女帝剛繼位不久,據說也年輕美麗,想必有國色芳華之姿……」
老兵弓著手指敲了一下年輕兵衛的腦門,笑道:「年輕姑娘哪個不是漂亮可愛?只要過幾年,就會人老珠黃……哎,可惜了,是個女子。」
年輕的兵衛也笑笑,跟著搖了搖頭。
遠處,兩隊騎兵開道,後方跟著一隻高大威風的戰馬,一位面龐白淨的少女端坐其上,通體一身墨色衣袍,只有左側前襟處用金線繡著一隻金燦燦的游龍,墨發高高束成一隻馬尾,垂在背後,隨著晨風微微飄蕩。
她身後,是一輛雙駕馬車,兩匹馬的韁繩和嚼頭皆是今年的新皮革所制,在陽光下反射著滑亮亮的光彩,馬兒腦袋兩側皆用金線鬆鬆地籠住,墜下兩條黃色的流蘇。而後方的馬車,更是雕龍畫鳳、鋪錦著鍛,馬車頂端金燦燦的車蓋,彰顯著馬車內主人的尊貴。
李昭寧待騎兵們都站整齊,周圍百姓也不再喧鬧,便回頭看了一眼馬車內的陳崔。
陳崔漫不經心地抬了抬手,李昭寧才回過神,握緊韁繩,不輕不重地道:「走吧。」
啪嗒啪嗒的馬蹄聲這才漸漸響起,在石板路上踩出一陣嘩嘩啦啦的聲音,如淅瀝春雨一般零碎而尖銳。
李昭寧坐在馬上,一邊輕扯著韁繩讓馬兒往前走,一邊用餘光瞥著遠處她的琳琅坊——還沒開業,大門緊閉。
她不禁悄悄勾起唇角,暗暗笑雲朵是個小懶蟲。
春光正好,晨風暖融,正出神間,李昭寧突然看見一抹白色的身影衝出兩側人群,飛速地往騎兵前方跑過來。
她回頭看了眼陳崔,卻發現他正在拿小竹籤挑手指,眼都未抬,一顆心懸了起來。
正過身時,那身影已然在前方不遠處跪倒在地,雙手舉著一個白色的小包裹,一聲長嘯悽厲如梟:
「陛下!求陛下為民婦做主啊!」
她這麼一跪,浩蕩的車馬隊就紛紛停了下來,一時眾馬嘶鳴,隊形渙散,馬蹄撞擊地面的叮噹聲亂成一片。
李昭寧坐在馬上,閉了閉眼睛,雙手抱胸,指尖摩挲著袖口,面色從容不迫,緊緊盯著面前的老婦人。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那老婦人見車馬停下,哭得更大聲了:
「民婦忠心事主,卻遭主人暗算,要殺民婦滅口!求陛下為民婦申冤做主!」
李昭寧並未聽見背後有輪椅的響聲,知道陳崔未動分毫,而前方雖有御前侍衛和巡城的兵衛,卻也都似乎眼盲耳聾一般站在那兒,毫無動靜。
只有圍觀的百姓伸著脖子往前湊著看熱鬧,竊竊私語。
李昭寧確信了,這人就是陳崔安排,沖她來的。
李昭寧拉了拉韁繩,縱馬上前,在那白衣老婦面前停住,緩緩開口:
「你叫什麼?是誰家的奴僕?申什麼冤?」
那老婦人往地上咚地磕了一個頭,哭道:「民婦是段尚書段朗家的僕婦,是從小伺候段小少爺的乳母,昨日段老爺賞賜奴婢的一杯杏仁茶,裡頭竟然是殺人的毒藥!」
她展開手中的小包裹,拿出一隻白色的小瓷盞:
「奴婢不小心把茶撒了,貓兒舔了地上的水,卻即刻暴斃而亡!」
她吸了吸鼻子,望著李昭寧,哭喊著拜倒,「奴婢為段家兢兢業業幾十年,段家幾個小輩甚至段大人都是吃我的母乳長大,怎料狼子野心,一朝看撞破秘密,就要殺我滅口!」
她哭得撕心裂肺,一旁的百姓也隨著她的話開始議論紛紛。
「她確實是段府的老媽媽,為段府操心了幾十年,怎麼段府如此狠毒,竟要毒殺她?」
一個神神秘秘的老婆婆搖了搖頭:「她不是說了嗎,她撞破了主子的秘密,才會被滅口的——她們這種人,年紀大了,就從心腹變成心腹大患咯!」
一個年輕的小郎君湊了上來:「段府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啊,那老媽媽說得振振有詞,可是又什麼都沒說!」
人群中不知是誰,接上了話頭:「我聽說啊,是段府的小少爺不成器,讓段大人去替考了!科舉那晚,小少爺本應不在家,卻恰好被乳母撞見!這才要被滅口的!」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