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寧抬眸一望,看到一個白衣女子正從琴後面走過來。
她身形嬌小瘦削,白衣若雪,腳步娉婷,朝著李昭寧遙遙跪下。雖然低著頭看不清臉,但舉止從容,姿態端莊,比普通的伶人多了一些文人的風流。
她取出隨身荷包的兩貫錢,雙手舉起:
「是奴錯收賞銀,還請兩位不要再吵了。」
小姑娘怔在原地,而張家女輕哼一聲,走過去拿了錢,回來經過她的時候翻了個白眼,回到桌前收了東西,行禮後就走了。
這麼一鬧,陳崔黨羽的家人也都紛紛起身告辭,生怕跌了份,於是偌大的宴會上只剩下寥寥數人。
不遠處,王婉站在陳氏身旁,給陳氏遞上一顆葡萄,笑道:「這姑娘智勇雙全,很識大體。」
陳氏也笑著點頭道:「確實有大局之識,人又機智,可惜,只是個伶人。」
眾人喧鬧如常,李昭寧往椅子上靠了靠,卻聽到一聲微弱聲響,循聲一望,發現白居簡舉起的手是空的,杯子躺在桌面上,似乎剛掉落,正緩緩滾動。
白居簡正緊緊盯著那白衣女子,身子僵直,目眥盡裂,嘴唇微微顫抖。
他眼中是無限的震驚、難過,帶著絲絲愧疚,目光灼灼,誠摯又熱烈。
白衣姑娘正悄悄理著裙頭褶皺,驀然抬頭,目光相撞之時,身子一顫。
只一瞬,淚水就盈滿了兩個人的眼眶。
她渾身顫抖,慌張地隨著眾人往後退去,卻被白居簡一句話炸得停在那裡,手微微向前伸,腳不知道該向前還是向後。
白居簡只說了兩個字:「鶯鶯。」
那白衣姑娘喉頭滾動,咬著下唇不敢出聲,雖然不舍,但還是一步步向後退去。
李昭寧瞬間就懂了,裴硯帶回的是個冒牌貨,這女子才是白居簡真正的青梅竹馬。
她來不及思考,輕輕叫住她:「你等等。」
那女子堪堪停下腳步,慌忙端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抬頭時,眼中殘留瀲灩水光,卻帶著堅定和柔韌的從容:
「陛下有何吩咐?」
李昭寧指著白居簡問:「你們認識?」
……
兩人皆沉默了。
許久,白居簡才開口,緩緩道:「不認識。」
他望了一眼遠處的陳氏,眸中皆是沉痛之色,又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女子,搖了搖頭。
李昭寧看了看兩人,突然計上心頭。
她借著皇帝身份將那女子拉到身旁坐下,問了她的身世、經歷,暗暗將所有線索都在心裡一一對上,才敢確信這女孩就是白居簡的青梅竹馬。
她名叫柳鶯鶯,與柳盈盈只有一字之差,李昭寧粗心抄錯了名字,裴硯便找錯了人。
……
李昭寧偷偷撇了一眼裴硯,他正鬆鬆地靠在椅子上,垂眼看著桌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柳鶯鶯的聲音將李昭寧的視線拉回,話不多,卻能將意思說得很明白:
她幼時在徐州長大,父親過世後,來到長安投靠叔父,自己則白手起家辦伶人樂舞,如今經營著一支戲班,已經是長安家喻戶曉、人盡皆知的名家班子了。
李昭寧問起她的父母,她答父親是戲子,母親在她幼年就故去,留下一隻玉佩,上面刻著團雲與白鶴。
李昭寧感受到白居簡閃閃爍爍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往後靠了靠,向柳鶯鶯一笑:「給朕看看?說不定這圖案是哪個世家用的。」
柳鶯鶯目光一亮,忙從荷包中取出玉佩,交給李昭寧。
那玉佩用料講究,通體翠綠瑩潤,色澤均勻,不是普通人家能買得起的。
李昭寧端詳片刻,舉起手,唰地一聲將玉佩扔出,那玉佩在空中機速掠過,撲通一聲落進了不遠處的小荷池。
白居簡幾乎是在玉佩掉落的一瞬間就沖了出去,飛身跳下去,不顧池水寒冷沉入池底,仔細地找。
柳鶯鶯被李昭寧的大膽舉動嚇得不輕,看到白居簡撲過去的身影又恍然一愣。
李昭寧輕哼一聲:「嘴上說著不認識,找東西比誰都快,」她莞爾一笑,看向柳鶯鶯,「是不是呀,他的小、青、梅?」
柳鶯鶯被戳破心思,漲紅了臉:「陛下莫要說笑……」
李昭寧牽起她的手,笑得燦爛,眼中狡黠一閃而過:「走,去看看他找到沒有。」
說罷,她就拉著柳鶯鶯一路小跑到了池邊。
柳鶯鶯站在池塘前,望著池中忙碌身影,躊躇半天,語氣里是濃濃的關切:「郎君,池裡水冷……」
她話音未落,李昭寧抬手一推,將柳鶯鶯推了下去。
感情不夠,得製造點小波折。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