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殺」字收筆,寫得格外大,氣勢如虹,他擱下筆,攤主和旁邊的姑娘都當沒看見一般看向別處,不知道在忙什麼。墨山閒在他耳邊輕輕笑:「現在才正月十五。」
「哦。」謝流光說,「我在凡間是流浪的,不認字也沒讀過書,是去了通天宗才學的。」
「仙門不教凡間詩書,流光還會背,這麼聰明。」墨山閒馬上道。
謝流光便高興起來,抓著孔明燈兩邊的角提了起來,就要去放。
他們到了船邊,那兩頭獅子正好到了這邊,鑼鼓喧天,把一旁琴瑟的聲音都蓋住,索性歇息了。其中一頭湊著毛茸茸的腦袋,過來頂了謝流光一下。
謝流光大驚,抓著紙燈不知所措,墨山閒接過來:「我給你拿著,玩去。」
說是讓他玩去,謝流光根本不知道怎麼跟這獅子互動,只能試探著摸了摸那獅子頭,獅子擺擺頭,又好像不大高興,蹦蹦跳跳和著鑼鼓又走了。
謝流光抿唇,過了一會兒才說:「好罷。」
墨山閒在旁邊笑,把孔明燈重新遞給他,他直接拿法術點著了,那殺意沖天的詩句就這樣隨著孔明燈慢悠悠地向上飄,合在天邊流過的所有星燈一起了。
「前輩也放一個吧。」謝流光看著天上燈,忽地道。
「我?」墨山閒一愣,隨即還是淡淡笑,「我倒沒什麼想寫的。」
「陪我玩。」謝流光說。
「好。」墨山閒立馬應邀,虛摟著謝流光又回了那攤前,在謝流光期待的視線下拿起了筆,隨意展開一盞燈,沉吟片刻。
高處不勝寒。
他寫。
謝流光等著他寫完,他卻沒有再繼續,放下了筆,手按下去墨跡便干,他隨便把紙燈提著:「走,去放。」
「高處不勝寒。」謝流光說,「是前輩嗎?」
「猜猜?」墨山閒卻沒有準確回答他了,走到船邊把燈遞了上去,叫謝流光給自己放。
又放一個,先前的那個卻已經不知道去哪了。謝流光看著燈,墨山閒又問:「去玩玩投壺?」
沒有不玩的道理,也沒有不中的道理,畢竟修仙幾百年,原本都是尋常的事,但周圍人一齊起鬨誇讚的時候,謝流光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沒玩多少就回頭撲到了墨山閒的懷裡,整個人都紅撲撲。
墨山閒也笑,手指冰涼,繞過他的後頸,他整個人都燙了起來,忍不住說:「癢。」
「哪裡癢?」墨山閒說,「這是冰。」
「這是癢。」謝流光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
墨山閒笑著抱他,人群熙熙攘攘,下一秒他們就出現在了空中。
底下熱鬧的聲音離得遠了,周身就是人們放的孔明燈,謝流光再次睜眼一下子愣住,伸手碰了碰旁邊的燈才說:「底下的人會看到。」
「看不到,沒事。」墨山閒偏頭親了親他,「玩了一下,當真覺得自己也是凡人了?」
哦,仙人不想讓凡人看到,有的是法子。
謝流光又笑了起來,說:「找找我們方才放的那兩盞。」
暖黃的光從一盞一盞的孔明燈里暈了出來,謝流光覺得身上也暖洋洋的,不像在夜裡。
墨山閒說:「這麼多燈,上哪裡找那兩盞去。」
確實,江邊的,船上的,人本就多,一盞一盞的放,有的還已經落下了。
謝流光伸手拍了拍一盞馬上就要幽幽往下落的燈,那盞燈馬上又晃晃悠悠朝著天邊去了,上面不過八個字「平安喜樂,萬事順遂」。
謝流光沒再作聲。
待了片刻,墨山閒又要把他放下去,迎著風衝到了江邊,不少人就踩著水灘往江上放花燈,有的被浪打回來了,有的飄去了江中央,就這麼頂著一小團火。
謝流光便買了幾個,到江邊去放了,墨山閒手裡提一盞燈籠跟在旁邊。街上有人放煙花,小小的一團在地上炸開,隨便施個什麼法術都比它動靜大,但謝流光從街頭看到街尾,看了半天。
玩了許久,直到街上的人都散了,才重新回了那貨船上。
這次沒再踩水,乘一葉竹筏飄回船邊的,謝流光手裡拿著糖葫蘆隱隱有兩分困意,船頭坐著的不再是中年人,而是另一個夥計,見著他們上船,招呼了聲:「玩完了,好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