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下,身穿褐底石青圓領袍的少女緩步朝這裡來。
窄袖青裳,腰間鵝黃色花草紋腹圍束著革帶,髮髻平齊,簪綴珍珠釵,神色恬淡。
行走間,少女腰牌玉墜輕脆磕碰。走至檀木長案前,兩手交疊抵住眉心,雙膝跪地,額頭輕觸藏青織錦地毯。
「奴婢叩見太后娘娘。」
步態平緩,音色清脆,秀麗面容帶一點屬於少女的稚嫩,完全不像那個浸潤宮闈多年的女官。
「都退下吧。」太后道。
陳照夜聽見上方細碎的腳步聲。連同蓮禾在內,殿內的宮人皆被太后屏退。
「起來吧。」這一聲是對她說的。
陳照夜遂站起身。
「深夜喚你來此,是因為有件事情哀家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殿內有風,描金漆玻璃花卉葫蘆掛燈光華搖曳,從後面照來,兩道人影投映在那扇木屏風上,一坐一立,一高一低,如同對峙。
「你便是林氏身邊的那個丫頭吧。」
陳照夜微微張口:「不知娘娘所說……」
「哀家原先也覺得奇怪,貴妃死了那麼多年,身邊人死的死散的散,就算有僥倖逃脫的,也不會隔了那麼多年才現端倪。哀家查過你,身世簡單,年歲及入宮時間亦沒有任何疑點,絕無可能與七年前的後宮有何牽連。每年新進宮女中不乏能力出眾者,你到了衛茉身邊後替她出謀劃策,助她得寵晉升,也許只是巧合。」
太后看也不看她困惑神色,兀自說道。
「當年的那個丫頭也姓陳,喚作星兒。哀家對這些宮女並不會特別留意,直至蓮禾告訴哀家,那個陳姓丫頭入宮前的本名與你一模一樣,也叫做陳照夜。」
「你先前種種作為,推波助瀾送哀家的女兒和親,借衛茉挑撥哀家與皇帝的關係,與祁家人交好,再加上今夜青蕪宮密道大開,讓哀家不得不相信,這世上的確有借屍還魂這樣的離奇事。」
太后鳳眸一合一睜,驟然射出鋒芒。
「你說,哀家該如何處置你?」
陳照夜並沒有被這番嚴詞厲色震懾住。她看著面前鋒芒畢露的婦人,淡然回應:「奴婢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
「長公主國色天香,引得辰國皇子傾心,非奴婢可控制。衛娘娘溫柔嫻淑,是陛下的解語花,娘娘與陛下在寢宮中說話時,奴婢都是侍奉在外,並不曾聽到。」
「至於長公主殿下與祁太傅之間是何緣故,唯獨當事人才清楚,奴婢只知薰風殿宴會後文妃娘娘深夜太和殿求見,陛下大發雷霆,亦有參長公主殿下的摺子遞到陛下案前,想必,應當是長公主殿下自己出了什麼錯。而後青蕪宮密道一事,乃是奴婢陪同衛娘娘籌備大皇子生辰宴時觸碰到機關,無意間得知,恰好幫助陛下與娘娘脫險,實在是先帝在天有靈。」
她越說,太后神色便越冷。
「好一張巧嘴啊,竟能將黑的說成白的。」太后重重一掌扣在木案上,冷笑,「可你知道,哀家是當朝太后,要處死你一個小小女官,從來就不需要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祁家求娶又如何,得衛茉信賴又如何,哀家不相信皇帝會為了一個卑賤之人而得罪哀家。」
太后一甩寬袍,負手背過身,露出後側木案上那隻白玉蓮花茶壺。
茶壺邊有隻蓮花杯,杯中已倒好茶水,泛出清淺碧色。
「極北之地的雪頂含翠,滋味清新冷冽,與陳女官最是搭配。」太后一指蓮花杯,「喝了它。」
陳照夜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她頓了頓,兩指緩緩端起杯身,並沒有立刻送到唇邊。
太后又是一聲冷笑,道:「哀家勸你還是識相些。這是在壽康宮,外面都是哀家的人,讓你自己喝,是為了保留你身為女官的體面。」
陳照夜晃晃杯身,裊裊清香沁人,似乎真的是杯好茶。
她再度端起茶杯,又擱下。
「恕奴婢僭越,您真的將先帝貴妃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麼?」
沒料到她會問出這一句,太后微微一愣。
「眼中釘,肉中刺?」她重複了一遍陳照夜的話,笑容變得嘲諷,「是啊,在旁人眼中不正是這樣的麼。先帝登基,立王氏女為後,人人都道哀家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他們來到鳳儀宮前,無不俯首順從,或震懾於皇家天威,或畏懼王家滔天權勢。」
「可先帝後宮中除了哀家,還有如瑾妃、惠妃那樣無數的女人。背地裡常有人議論,說皇后擁有的只是無人可及的尊貴地位,卻並非她夫君獨一份的寵愛。先帝的溫柔、寵溺,全部都給了青蕪宮的宣貴妃。即使她出身卑微,卻被捧得幾乎能與哀家平起平坐。哀家的手段便是犀利雷霆,她上不來台面的伎倆卻被先帝輕輕放過……當年的青蕪宮與鳳儀宮一樣,都是踩著無數宮人嬪妃的屍體血雨腥風拼出來的,哀家不清白,那個女人也從不無辜……哦,你是她的心腹,對她的所作所為,應當是知曉的。」=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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