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痛不癢,眼下和虞家鬧掰,倒真成了她的不是,岑璠便同他道了歉,「是女兒的錯,考慮不周,讓父親擔心了。」
虞佑柏並沒有多少高興,「嗯」了一聲,算是敷衍地接受了她的道歉。
直到虞家的馬車走遠,元衡才轉身回去。
臉上的笑收起,目光透著陰鷙。
他並沒有忘記,這府里還有一個人。
燕譽堂是王府的正堂,平日若是楊知聿來了,並不會在此等著,定是會進內院。
元衡屏退周遭的人,看著堂中閒坐著的人,始終掛著一副笑。
不同於他,楊知聿身上穿的還是幹練的胡裝,坐在那裡,身姿挺拔,倒顯出幾分浩然正氣,可眉間終究有悵然若失之感,少了些稜角,
瞧見他這副模樣,元衡眼神只有不屑,面容雖是憔悴,卻盛氣凌人。
他坐在他對面,握了酒壺,也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楊知聿笑道:「殿下這身子,被打了軍棍,還能喝酒。」
「想喝便喝了。」元衡將酒倒的滿,反問道:「倒是你,怎的不去裡面等,難道是想見什麼人?」
「我想見到什麼人,殿下不清楚?」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這般放肆直言,元衡手停住,重重放下酒壺,話裡有話,「哦?孤如果沒記錯,你的那位表妹應該還在晉陽,你這輩子竟也還有別的掛念的人?」
楊知聿臉色沉了許多,慣來的灑脫蕩然全無,直視那道愈發凌厲的目光,倒也絲毫不畏懼。
空氣靜的極致,屋頂似乎都壓低了些,酒杯里的酒微微晃動,似能聽見指節咯咯作響聲。
不知道是誰先鬆了手,兩人都笑了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元衡放下杯,沒由來說了句,「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再裝呢?」
楊知聿抬眼,倒也沒打算再同他和氣,冷哼一聲,換了稱呼,「你都知道了?」
「怎麼,上一世殺了我不夠?」
楊知聿低嘆一聲,「你引來的兩撥人都殺紅了眼,不一箭殺了你,你是打算當蕭氏的刀下魂,還是打算做六鎮軍士斧下的無頭鬼?」
元衡哼了一聲,顯然不信他說的。
楊知聿知道他在想什麼,又道:「你上一世玩弄權術,肆意打壓軍鎮,置邊鎮百姓於水火,若你這一世不動軍鎮,我幫你把軍權奪回來,送你上皇位,如何?」
「你讓我信你?」元衡問。
楊知聿看著他,嚴肅道:「我本沒打算殺你。」
元衡目光微動,未答應下來,只道:「沒有你,我也不會再動軍鎮。」
楊知聿知道他疑心向來重,不求他當場答應。
「最好是這樣。」他眼盯著他,問道:「不過我很好奇,你怎麼知道我同你一樣,多活了一輩子?」
元衡道:「上輩子孤在彭城遇見岑家人,實屬偶然,聽說你那日特地從軍營回來,倒像是未卜先知。」
他聲音忽然冷了些,「上一次孤娶她的時候,也沒有你這麼個人多管閒事。」
「那便巧了,上輩子我去查柳家,在城郊看見她傷了手,倒也沒有你這個人多管閒事。」
元衡板著臉,似在警告,「人,我不可能讓。」
楊知聿並不放在眼裡,只覺得好笑,「晉王殿下應該也清楚,這一次不是你讓不讓,而是她選不選。」
元衡聲音冷厲,「這也是你的手筆?」
楊知聿只不咸不淡一句,「我不知道。」
他唇微微提起,嘲諷道:「怎麼,重活了一輩子,她不喜歡你了,你想不通,不甘心,就全都要賴到我頭上?你與其現在怪別人,不如自己先反省,上輩子為何不對她好些。」
元衡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忘了你在邊鎮還有個表妹,上輩子不是情投意合嗎?」
楊知聿沉默許久,眼中似閃過些寞落,聲音低了些,「你也說了,那是上輩子的事,這輩子也只是表妹,我就是喜歡上岑璠了,我想讓她這輩子活順心些,又如何?」
元衡聽完這席話,死死盯住他,眼睛裡充了血,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不配爭。」
楊知聿毫不相讓,搖了搖頭,「你說我不配?我看不配的人是你才對,你可知——」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
那時他在莊子遇到岑璠,她就像是一朵枯花,已經毫無生機,後來為了幫他救人,連腹中的孩子都沒保住。
那莊子裡的人怕受牽連,閉口不言,看元衡現在的樣子,他應該還不知道自己還有過一個孩子,才有臉在這裡同他講這些。
要是就這麼告訴了他,這人指不定會做出此什麼瘋事。
楊知聿收起了話,轉而問他,「你可知,她上輩子哭過…」
她哭過,元衡記得。
她確實在他的面前落過淚,僅在床榻上那一次,後來他便再也沒有碰過她。
可當時他對她說了什麼,他記不太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