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乳酥,也是不同時令有不同的吃法。春季則摻入桃花花露,搭配竹葉青酒;若是夏季,便混入藕粉增稠,冰鎮至半融狀;到了秋冬季,表面炙烤,外層便有了焦糖層,便是所謂的「燎酥」法。吃食也得因時制宜,在特定的時節吃對了東西,不說口味合宜,便是對健康也有好處。
滿滿嘗了嘗,入口細膩清甜,淡淡乳香間還有桃花清香。所謂滴酥鮑螺,便是將醍醐做成螺狀,用細口擠出形狀一圈一圈壘起來便是。但對滿滿這樣的廚子而言,這樣的造型實在太過於粗糙,她曾在宮中練過雕花,便打算做一道「滴酥牡丹笑」。
紅曲米煮汁濾出紅色,梔子果泡水濾出黃色,紅曲汁逐滴加入,攪拌至珊瑚色,珊瑚色含蓄,不似艷紅
奪目,卻暗合本朝審美,又用梔子汁調了一點黃色。
宮中常用模具壓制,在銅模內壁塗芝麻油防粘,填裝酥膏後木槌輕敲脫模,用骨針修飾紋路。這法子好就好在成品整整齊齊,一眼看上去賞心悅目,但模子卻不太細緻,比起一朵朵精製的差點意境。滿滿一時之間找不到模子,索性自己雕。
這雕花之法,遇上醍醐綿軟的性質,也是需要些巧思的,滿滿也是從一些手藝高超的老師傅處學來的。
滿滿取了油紙捲成錐筒,剪一個小開口,從中心向外螺旋擠壓,每層間隔,終疊成瓣狀凸起。花心用黃色醍醐堆起,又用細針挑出紋路,又擠出花瓣子,每一朵牡丹都形態各異,卻又疏疏朗朗,各有風情。
最後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定型。此時便更加覺得院中水井的好了。成型的滴酥牡丹花排列於瓷盤,覆蓋新鮮芭蕉葉,以此防串味。滿滿買來陶冰鑒,外層填塞深井涼水,把牡丹花一一放入,幾個時辰後,只見陶冰鑒外部結霜硬殼。
第二日寅時,滿滿照例早起,推著板車擺攤去。
今日,因著昨日的經營,今日才擺上攤子,便有不少人守在攤子前面等著了,惹得周圍的攤販們好不眼紅。行人來到攤前,卻發現桌板上多了一個冰鑒。問道:「小娘子,這冰鑒里裝的是何物呀?」
滿滿揭開蓋子,一股涼氣鋪面而來——眾人擠著看,只見一朵朵牡丹靜靜地開在冰鑒里,花瓣是淡粉色,還有黃色的花蕊,一片片花瓣型各不同,或是舒展,或是捲曲,倒像是一朵朵真的牡丹花。仔細吸了吸,竟然還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小娘子,這是何物?」
「這......難道是乳酥?」
「哪有乳酥張這樣?不都是白色的一坨嗎?」
「張兄,這就是你沒見識了吧,我曾有幸在宮宴上吃過一回,乳酥都是做成花一樣,不過這小娘子的乳酥,倒是比宮裡的還形似幾分。」
滿滿笑道:「這位官人說的對,這便是乳酥,這道點心名叫滴酥牡丹笑。」滿滿捧出一個瓷白的小碗,又從冰鑒中挑出一朵乳酥,遞給那位猜對的官人:「這位官人,這一朵便當我請您嘗嘗,今日開業討個彩頭,您試試味道如何?」
說話的官員名叫常軒,只見面前的小娘子笑盈盈的捧過來,另一隻手還遞上一把小銅勺,不由得面色一紅,雙手接過:「小娘子客氣了,既如此,常某便替各位也嘗一嘗。」
指尖觸到那枚瓷碗的剎那,涼意便順著滲了上來。這乳酥在深井中鎮足了三個時辰,乳脂凝出一層薄如蟬翼的冰殼。
他用銅勺輕輕挖了一片花瓣,齒尖咬破冷冽的霜面,內里牛乳酥酪化開在口中,溫軟得似春雪消融。這味道也是一層更勝一層,主味自然是牛乳的醇香,處理得極佳,不帶一點腥氣,甚至比人人追捧的羊乳都更勝幾分,而後是崖蜜混著紅曲汁的酸,在舌根釀出幾分回甘。
最妙之處,當屬乳脂碾過齒尖時,紋路間蟄伏的碎冰渣突然炸開,待最後一絲涼意散盡,喉頭竟又浮起牛乳的香醇,如同餘音繞樑,久久不散。
眾人望去,只見常軒的唇齒抿了又抿,最終化作一聲克制的嘆息:「妙哉!小娘子的手藝,不該囿於市井之間啊,若是放在禁中,也是大有造化!」
滿滿笑道:「官人謬讚,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各位官人,今日吃些什麼?這乳酥也可帶走食用。」
眾人被勾的只咽口水,其中有人問道:「不知這滴酥牡丹笑什麼價錢?」
滿滿比了比手指,明明小臉上依舊是恬淡的笑意,說出的話卻毫不含糊:「五十文一份。」
諸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大多都是四品以下的官員,每月俸祿不過幾貫錢,雖然還有各種補貼,但要養活一家子人,還得負擔臨安高昂的宅子租金,難免囊中羞澀。他們還沒開口抱怨,卻見常軒已經遞過去一百文:「小娘子,給我拿一份滴酥牡丹笑,一個蓴鱸水晶包,再來一個竹筒清槐團。」
滿滿笑著接過,退回十文錢,把三樣用油紙包好用一個小竹籃裝好,一齊遞給常軒,還貼心地配上一個洗淨的小木片,用來刮乳酥吃。
「官人您慢走,吃這乳酥別耽誤了時候,不然若是化了,口感便不好了。」
見嘗過一口的常軒如此大方爽快,各位官人也忍不住嘗一嘗,幾個家中開了鋪子、向來闊氣的官員付了錢,接連稱讚,甚至大手一揮,買了好幾個讓滿滿辰時派閒漢送往家中讓妻女也嘗嘗。見此,大家都一一買單,趁著這時候,這滴酥牡丹笑便賣了四十份,滿滿賺了兩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