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石籠高中10
白芷沒有理會謝沉的調侃,托腮沉思幾秒,嘆了口氣,「現在又回到原點,答案似乎還在那個雕像。但我總擔心等那個雕像完成,可能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身為雕塑老師的謝沉卻對自己的職業生涯毫無興趣,只問她,「那麼項同學,今晚還會有緊張刺激的投票環節嗎?」
白芷挑眉,從中咂摸出一點擔心的意思,想了想道,「可能會有,不過我會努力讓自己在這場遊戲中活到最後的。」
謝沉將手放在她的輪椅上,推著往前走,沉聲道,「不是努力,是竭盡全力。白芷,你不能死。」在這個該死的狼人殺環節中,謝沉能做的實在有限,關鍵時候還是要靠白芷自己應對。
白芷看著他嚴肅認真的神態,難得怔怔地「哦」了一聲。謝沉「嘖」了聲,表示對她的回應不太滿意。
白芷聳聳肩,沉默下來。似對他的嚴肅有些不適應,又覺得自己確實沒心沒肺,在進副本之前就活得不走心,進了副本後,就更有些死生虛妄的無所謂。很多時候,她都覺得相比現實,自己似乎更適合這個解密打怪,無限輪迴,又無限幻滅的世界。
或許和她太早失去父母的經歷有關,從小便和這個世界聯繫稀薄,和謝沉分手後的幾年,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不過她倒是沒想過因為這種原因找謝沉複合,更不打算讓謝沉這種人生易如反掌的天之驕子體會她的心情。
兩人各懷心思地說了再見,回到自己的房間中。
等白芷慢慢悠悠劃著名輪椅進入房間時,李詩陽竟然已經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其他兩個室友聞聲看過來,又有些厭煩地別過了頭。白芷視線掃過自己的便宜搜證員,後者飛快地瞥了眼她的書桌。
白芷會意,抬頭看了看原主落滿灰沉的書架,一系列教學輔導資料簇新整齊,甚至還能聞到油墨香。白·學霸·芷搖搖頭為學渣嘆氣,然後從中抽出一本鶴立雞群,看起來就被翻過很多遍的狗血校園言情小說,打開皺皺巴巴的封面,一張折成方塊的試卷映入眼帘。
是上學期期末考試的語文試卷。
看著姓名欄上那個筆跡清秀的兩個字,白芷來到副本後,第一次有種落地的踏實感。一直以來,他們這些外來者都找不到任何屬於劉明的痕跡,總讓人懷疑這個人,以及這個副本任務是不是真實存在。
室友們對她閱讀品味表示嗤之以鼻,白芷頂著三雙白眼,拿著自己的廁所讀物將輪椅搖進廁所。
薄薄一張試卷,大概就是劉明和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聯繫了。
三位數的成績,看起來馬馬虎虎。白芷一目十行看下來,發現這位同學基礎分幾乎拿滿,作文分卻扣了一半。
再次一目十行掃過作文部分,遣詞造句都沒有問題,最大的問題是跑題。
這和題干要求的觀點鮮明,論證充分的議論文毫無關係,只是一篇藉由「平庸之惡」的主題,陰鬱又壓抑的情緒化表達。
這個主題對於中學生而言,似乎有些過於沉重與深刻。
但一點也不阻礙劉明同學積怨噴薄。
「惡就是惡,無所謂平庸與極端,無所謂主動與被動。將自己當作邪惡機器的小小零件,按照規則運行的卑微齒輪,躲在龐大的集體之後看著別人受苦受難,就可以安慰自己的手沒有沾血,所以不算作惡嗎?」
「他們明明知道有人被踐踏,被欺凌,明明知道有人受傷了,但卻可以毫不在意。」
「他們並沒有參與,也沒有真的出手傷人,也沒有按照命令按下那個小小的銷毀按鈕,只是視而不見,保持沉默罷了。」
「但沉默也是一種回應,他們確實在作惡。」
如果前面還勉強可以算「議論」的話,到了文章最後,就只剩喃喃囈語。
理性仿佛不存在了。
「雞蛋在和石頭相撞,但沒有人站在被雞蛋這一邊,一個人都沒有。」
「他的對岸是風霜和刀劍,而岸的另一邊,只有他自己。」
「他只有自己,卻又有無數個自己。他看見被無數雙冰冷的手按進馬桶中的自己,看見被無數尖銳的鋼筆刺進身體的自己,看見被無數骯髒的泥巴模糊視線的自己。」
「好多個自己,有的反抗,有的沒有,更多的,在沉默著死亡。最後,只剩他一個人,活在這個與自己毫無瓜葛的冰冷世界中。」
......
後面還有一些陳述,結尾處畫著鮮紅的「30」分,和一句冷冰冰的「請認真審題,嚴格規範文體要求」。
來自班主任兼語文老師阮城的評註。
但劉明不是在寫作文,是在控訴,在求救。
最終還是只剩他一個人,活在這個和自己毫無瓜葛的世界中。
白芷將試卷緩緩折回去,又按了按被捏的有些發皺的邊角,忽然有點想抽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