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工作極其考驗耐心,在院子裡一坐就是一兩小時。夏以臻會同時打開一部紀錄片,或是跟練一下基本功。
芮詠學姐說了,基本功不能斷。她已經進入燕市電視台,在綜藝頻道,主持各種晚會,歌會和詩詞會,是一名成功的女主持了。
夏以臻時常會打開她的節目,反反覆覆地看,又驕傲地跟盛朗說:「這就是我學姐,厲害吧,她要去央視了!」
盛朗笑笑:「加油,你也去。到時候我也像你看她一樣看你。」
「我能去燕市電視台就滿足了。我想去生活頻道,也想去愛笑廚房。」一檔教人做飯的節目。
盛朗沒吭聲。
秋天開始後,夏以臻除了認真吃飯好好睡覺,每天都要看書學英語之外,也開始更仔細地對待自己的身體。
她從前洗碗圖快,大冬天也忍著冷水咬牙洗,洗到最後除了把自己洗得痛經,就是一手的乾裂起皮。
現在她會燒上一壺熱水,再兌成溫的,細細的戴上手套……天氣轉涼後,夏以臻的手指也再也沒有長過倒刺。
她也是後來才聽盛朗說起他撕手刺撕進醫院的事。
他很小就學會洗碗了。那時候他媽媽每天都要出攤,早出晚歸,來不及洗碗,他就學著洗。人還沒有洗碗槽高,就踩著小板凳洗。
一雙手每天泡在水裡,也開始長倒刺,他也愛啃,啃到有次手指化膿,右手臂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紅線,順著胳膊,一路爬到肩膀……才被他媽發現不對勁。
送進醫院,醫生說怎麼現在才來?當天就住下來。手指切開,把膿清了,又連連燒了三天。
他媽於是也在醫院呆了三天沒合眼,氣得她說,等他好了就揍死他!
盛朗道:「聽見了嗎?你也是。」
夏以臻這才徹底老實,開始對每根手指頭都好,幹完活仔仔細細地塗凡士林,再也不瞎撕。
這幾個月雖然辛苦,但好在家味的收入非常可觀。夏以臻真真切切感覺到,手裡有座小金庫真是美妙。
她第一次有了「底氣」。
對普普通通的她來說,底氣也像盛朗小時候踩的那隻板凳,踩上去,就能看到和其他人一樣的風景。
她每個月都往奶奶的存摺上存錢,目標是工作一年存夠二十萬,奶奶吃藥的錢,生活的錢,還有她畢業旅行時的全部花銷,就都有了。
到時候他們要一起去雲南,在麗江住一個能看的到雪山的酒店,去看各種各樣的花,還想買一些回來,種在小院子裡。她還要帶奶奶去昆明看翠湖,嘗嘗米線是不是比她做的面還好吃?還吹不吹牛?
看到存摺上的數字,夏以臻也能坦然地接受淡季要開始了,她不拮据地活著,閒下來的時間拿來學習也覺得從容,這就是錢給她的底氣。
淡季開始後,家味沉寂下來,改為每日只經營午間。其他時間好好休息。
人流的喧囂停滯了,到處都在敲敲打打,為下一個旺季做準備。每年冬天這裡都會下雪,眼下,淮島正在建一個大型滑雪場,聽說已經開始動工。街上也有好多咖啡廳也忙忙碌碌地裝修,都想趕在聖誕來臨前竣工。
世界突然安靜,白晝的時間一日比一日變短,天黑得越來越早,夏日的熾熱也消退了,夏以臻這個敏感分子開始悲秋。
在燕市上學時,她的秋天就不好過。
每年開學後,燕市會領先全國眾多城市率先蕭索起來。空氣乾燥,聞起來一股霾味兒,風裡混著沙子,往人臉上不留情面地扎。
燕市很大,也很忙碌,人們腳步飛快,才能跟上這座城市的節奏。即使在里,學生們也都雙目無神,行色匆匆……夏以臻從暑假的瀟灑里歸來,就要迅速適應一個人孤孤單單地上課,吃飯,訓練,做兼職,日日如此。
這個秋天終於不用面對討厭的燕市生活,壞情緒卻仍然如約而至。夏以臻看孫靜香最近越來越嗜睡,精神也沒有原來好,每日湯湯水水,吃上一點就犯困。
夏以臻找出一床厚被子給她鋪上,扶她躺下時,發現奶奶去年合身的舊毛衣,今年領口松蕩蕩的,她捏了捏孫靜香的胳膊,也比去年細弱不少。
夏以臻咽了咽,給她掖掖被子:「奶奶,靶向藥要按時吃,高血壓藥也別忘了,不能偷懶。」
她倒來一杯水,放在床頭。
「吃著呢。你忙你的,好好生活,別愁眉苦臉的,我哪兒都挺好。」
「知道了……」
闔上門,夏以臻伏在欄杆上望了望天。淮島的夜真好看,晚秋天高氣爽,夜裡的星星都格外亮。這樣的夜晚,如果奶奶是健康的,不會老去,那上天對她,就是偏愛的了。
她想起小時候,夏天的夜晚,也是在這間院子裡,她總和奶奶一起看星星,吃西瓜,乘涼。
孫靜香穿著寬鬆的棉布背心,坐在竹凳子上,教她扣西瓜籽。
夏以臻從小吃西瓜就不會吐籽。她愛吃,見了西瓜就急,吃急了又嗆得咳嗽。
孫靜香每次都罵她大笨蛋,著急有什麼用,得想辦法解決問題啊!然後就把著她的小手,教她,把籽一粒一粒扣掉。
「要耐心點,再喜歡的東西,也不能急,是你的就是你的。看,這不就好了?吃去吧。」
奶奶遞來西瓜,她那時候的胳膊特別強壯,從寬背心裡伸出來,粗粗的,很結實,還黑黝黝的,是現在流行的小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