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扶杳還在這裡,還有,」
乘白羽朝殿外努努嘴,「還有那個不省心的。」
乘輕舟幾乎在這處偏殿安家。
也是幾乎,乘輕舟將藏書樓謄寫搬來,整日埋首書海,偶得一沾著邊際的線索便跋涉千里趕去,去看看是不是和緘亡草有關。
其餘時候守在這裡寸步不離,也不進來瞧,乘白羽不讓。
「你別說,」李師焉聲音低兩分,「我夜裡起來吐納,幾番看見他跪在殿門前叩首,是挺不讓人省心。」
「大晚上沒有人,獨自磕頭?」
乘白羽倒抽一口氣,「別是魘住了?」
「我觀他面色並無大礙,」
李師焉道,「我駐守在此,鎮日看他這沒出息樣子?讓清霄留下吧。」
「也罷,藍護法也留下,應當出不了岔子,等等,」
乘白羽轉過臉,「你晚上吐納?」
「嗯。」李師焉答這個字,鼻腔里氣流涌動,活像哼一聲。
「做什麼?學豕叫?」乘白羽笑逐顏開。
「我須加緊修煉,到幽都替你開路,不聽話的鬼修都替你斬了。」
「是,是,」
乘白羽笑得撐不住,「不然被賀雪權比下去,可怎生是好呢。」
「乘白羽,」李師焉眼皮一撩,「你好自為之。」
「我好著呢。」
仰著脖子張著眼睛,真正恃寵生嬌。
李師焉氣勢收斂,攬住人:「拿你什麼法子。」
乘白羽雙臂環著,繾綣相擁。
「你做我的先鋒官?」
「好,」李師焉撫他的發,「某為主公鞍前馬後,聽憑差遣。」
微微彎腰,覆在乘白羽耳邊又道:「定護你的平安。」
「聽見沒有?」
乘白羽稍稍撤開,對榻上霜扶杳道,
「小阿杳,你乖乖睡著,這個老神仙說的,我們一定平安歸來。」
一定平安。
-
又一年李花盛開,盪劍台如墜花海,紛紛揚揚縹緲如夢。
季春三月,乘白羽點將盪劍台,伐北。
這是他首次站上盪劍台,敬告天地,授斧賜帶。
真正走上來,舉目四望,始知非凡。
南望碧驂,碧色如織,安寧祥和,北望大荒,黃沙莽莽,孤蓬銀霜,仿佛四海八荒盡在足下,日月星辰皆在你手。
乘白羽依稀體會到一些昔日賀雪權的心境。
年年到此登臨,玉龍提攜,雲中持節,凱歌長奏,萬眾拊髀。比肩者誰?子房夷吾,嫖姚相如。
這樣的豪情滿盛,心裡是很難再擱得下兒女情長的吧。
乘白羽頌道:
「……
關乎天道,鼓雷霆以肅萬物;
求諸人事,陳金革以威四方。
……」
念完毫不留戀,也不設什麼武擂之類的花把勢,即刻步下盪劍台領著兵士繼續北上。
在大荒山,他們見到莫將闌。
「咦?」
見面第一句,莫將闌大為驚奇,「你們的兩個跟屁蟲怎麼沒來?阿霄呢?」
乘白羽嘆氣:
「我這是收的什麼孝順徒弟,明知霜扶杳昏著,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師焉則側目:「阿霄是你喚的。」
「呵,」莫將闌揚起一個假笑,
「你們家就小阿霄一個好人,不提她我提誰?」
又道,
「聽說已經結丹,擇的什麼器?回頭讓我指點她兩招。」
乘白羽語氣和緩:「怕是用不上,她擇了琴,你會麼。」
「?琴?怎會讓她習琴?」
莫將闌猶如被噎住一般咳幾聲,瞪著眼道,「我不會,我師父沒教,我上哪兒會啊?」
乘白羽:「唉?還是為師的不是了?」
李師焉:「天資愚笨,教也學不會。」
「兩口子合夥擠兌人是吧?別教我捉著痛處……」
莫將闌小聲嘀咕,眼睛一轉,
「乘輕舟那小子近來如何?」
這個師弟,從來最不讓人省心,讓你們兩個得意。
乘白羽平和道:「他近來新習醫術,也算窺得些入門。」
「……你怎麼不皺眉?不生氣?」
莫將闌忍不住,「不會吧?連乘輕舟都不惹事了?」
「他不惹事,你怎麼好似很失望?」
乘白羽搖搖頭,
「你們兩個什麼恩怨?我倒沒聽說過。他如今結丹巔峰,有什麼事你找他比劍處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