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很擔得起這份矚目。
他身形端直腰背懸挺,卻絲毫沒有拘束做作之態。
高台之上軒冕逶迤,禮器鮮花、華服環佩都不能奪其光彩,白日映面而驚虹在睫,儼容高標,意態閒雅。
傳經俯可拾青紫,摛華早合登蓬瀛。賀雪權一時竟看得痴了。
回過神,高台上的那人目光凜凜,正向他投來。
賀雪權精神一震。
乘白羽目光炯然,口唇輕啟,做一個口型:
抱鶴。
是……他是說抱鶴台?
只在轉瞬之間,視線收回,迅捷得賀雪權懷疑只是一個幻想。
正如後山紫竹林,窗子上甜膩著嗓子叫著的乘白羽漫無目的看向林間,賀雪權有好幾回忍不住確信,乘白羽是否就是看見了他。
幻耶?真耶?
賀雪權不知。
待禮畢開宴,賀雪權找一個空檔往學宮東南方向一座山巒行去。
去抱鶴台。
哪怕只是夢幻泡影也要去。
到抱鶴台,蒼松古石一切如舊,緊挨著山巔是一張石桌,石桌上……
靜靜躺著一隻玄布包袱,觀其長短應是一柄重劍。
是……
「你的夜厭。」
乘白羽出現在他身後,語氣靜謐:
「你來了。」
「賀雪權。」
第66章
從三毒境回來, 帶回來的法器其實不是七件,而是八件。
其餘七件早已完璧歸趙,最後這一件——
「我算你會來取, 只是沒想到會在今日。」
乘白羽道。
他語氣平和, 似只是與尋常一老友對話:「七位魔君,你盡數收服了?」
賀雪權緩緩下頜一沉。
「嗯,」
乘白羽稍顯憂色,
「被你俘獲的法器最終卻出現在仙鼎盟, 他們為難你沒有?生出反叛之心可不好。」
別又生出亂子啊, 三毒境。
「……不曾, 魔族尤以強者為尊,」
賀雪權嗓音沙啞,
遲疑,
「阿羽,你是關心我的處境?」
「……」
乘白羽揣著的手鬆開, 手指無意識拂過袖口, 誠實道,
「倘若三毒境內有一位共主, 各大魔君不再征伐不斷, 於四界而言都是好事。」
兩人遙遙相對。
一晌,
賀雪權緩緩一笑:
「是做盟主的人了,顧念大體。」
乘白羽手臂隨意一展,層疊繁複的寬大袖口隨之聚散開合, 最後復歸平靜:
「原本你做盟主, 也不差。」
「你不必多心,」
賀雪權嗓音依舊涵沉,
「我野心沖天, 殺欲太盛,墮魔是遲早的事。即便沒有墮入魔道,渡劫也難免出差錯。」
「我沒有多心,」
乘白羽搖頭,「重來一次,我該說的不字仍舊要說。」
「你還是如此直白。」賀雪權慘澹笑道。
忽地賀雪權卸去偽裝,露出原本面目,褐白的長髮在身後飄揚,
問乘白羽:
「你說若是你我還未解契的時候,我能讓你信任,讓你敞開心扉這般直白,你我是否會是不同的結局?」
「不會。」
良久,乘白羽仍滿面疏淡,只是眉間浮起疲色:「你去了三毒境,皋蓼很生氣,阿舟也很生氣。」
「我知道他們未必是氣我。」
「但我很努力想要平息他們的怒氣,卻怎麼也做不到。」
他不把乘輕舟拘在仙鼎盟,因為他知道這樣做不對。
可是,究竟怎樣才是對?
他真的不知道。
「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賀雪權輕輕嘆息,「對不住。」
乘白羽未發一言。
「你還是不信任我,」
賀雪權甩甩頭,「皋蓼要訪魔界使你為難,我怎會教她得逞?你連傳信都多餘,還親自跑一趟,你……」
「……到三毒境也沒有尋我。」
賀雪權落寞道。
乘白羽:「我不信你。」
「……」
「即便你說了那些話,我也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