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李閣主通融, 」
好半晌賀雪權才到室內, 也不坐, 四下打量,
「亡妻生前便在此地起居麼?」
李師焉不吱聲, 讓他自己看。
一式兩樣的杯盞用具,不言自明。
賀雪權默然一晌,忽然問:「閣主與亡妻曾是忘年知交麼?」
「亡妻,」
李師焉徐徐念一遍, 冷聲道, 「何來亡妻一說?我記得白羽分明已經與你解契。」
賀雪權勾唇:「是呢,我都快忘了。」
李師焉:
「賀盟主忘性大,三年過去才想著來整理『遺物』。」
「怎麼, 近來仙鼎盟不夠忙?鬼族奸細料理完了?」
「從前不敢貿然上門,」
賀雪權八風不動,
「有鳴鴉州李閣主出手相助一節,我才知曉清霄丹地並非完全閉門謝絕我這個客人。」
「至於鄙門俗務,不勞閣主掛心。」
「是,只盼別再被美人圖此等區區小兒伎倆困住罷了。」
李師焉隨口道。
賀雪權從善如流:
「閣主道法高妙,我等自然不能比擬。」
……
敘談告一段落,室內一靜。
說是敘談,其實對峙更貼切些,一者面色冷凝,眼底的嘲諷之色深濃,一者口稱「高妙」、「相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淵渟岳峙,互不退讓。
「如此看來,」
賀雪權道,「他的舊物我是一件也帶不走了?」
李師焉半邊嘴角一掀:「隨你。」
隨你。
窗榻上近花小几一張,兩側坐席一對,棋盤餘一副殘局。
你要非說是乘白羽獨自一人打棋譜,隨你。
案上有字帖也有書,《南淮經》、《遺草子注》一類,俱是丹藥典籍。
唉,你要非說丹道醫道不分家,非說這是乘白羽看的書,隨你。
室內掛軸遠遠多於普通廳堂,牆上、樑上,全是掛畫,裝點得整間屋子霧綃煙縠如夢似幻。
畫中人或嬉笑或恬淡,或坐或臥,是乘白羽,屋內的畫上都是乘白羽。
倘若你非說這些畫是乘白羽顧影自憐自己畫的,是乘白羽留下來的遺作,隨你。
「隨你啊賀盟主。」
一厘一件,哪一件和你「亡妻」有干係?你就說你想帶走哪一件吧。
「我不知,」
賀雪權面上絕平靜,「我好心護送高徒歸來,竟然受到這等款待。」
「他是你兒子,」
李師焉毫不留情,「你願意睜眼看著他死在神木谷也隨你。」
賀雪權哦一聲:
「看來若非瞧著白羽的面子,閣主十分不願意教導他?」
李師焉大手一揮:「此子駑鈍,你隨時帶去仙鼎盟。」
「倘若是我,」
賀雪權眼中另有深意,「心愛之人遺我以子,託付與我全權教導,我會更加寬容愛護才是。」
「你不是我,」李師焉神色澹澹,「我也不是你。」
靈力陡然釋出充溢室內,夜厭錚錚而鳴,
賀雪權沉聲道:「你承認了。」
李師焉首次抬眼:「承認什麼。」
「心愛之人,」
賀雪權一字一句,「乘白羽是你心愛之人。」
「笑話,」
李師焉一派從容,「有何不敢認?倒是你賀盟主,可敢承認與閻聞雪不只是金蘭之交?」
「是白羽對你說的?我與閻聞雪有私情?」
賀雪權滿目陰悒。
「非也,」
李師焉答道,「白羽沒說你二人有私情,他說只是閻聞雪對你有意。」
「哦,」賀雪權譏諷,「原來出塵如李閣主也會搬弄口舌是非。」
李師焉:「我話沒說完,閻聞雪有意,而你,不置褒貶不迎不拒,泰然受之。」
「……不,你的褒貶很分明,」
李師焉話鋒一轉,
「任吹捧閻聞雪的聲音傳遍九州,任軼聞蜚語傳遍九州,怎麼不算是一種默許?」
「呵,誰是誰非用得著我搬弄?」
只在一剎那,賀雪權滿身聲勢撤去,夜厭安靜下來,褐白的頭顱低垂。
「原來外人眼裡是這樣的。」
賀雪權喃喃。
「休說閻聞雪對你無意,」
李師焉毫不客氣,「閻氏為何忽然叛逃,這當中若沒有你賀盟主私人緣故。」
賀雪權:「你說的是,是我不再默許,閻聞雪由愛生恨,這才叛入鬼界。」
李師焉不置可否,仿佛聽見什麼腌臢話一般,眼皮都懶怠張開。
少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