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白羽瞑目捏訣,少時,沖李師焉點點頭。
李師焉道:「用膳。」
霜扶杳最怕食肉的妖族,三兩口吃完,自告奮勇道:
「我去蓮姨家裡瞧瞧!」
「不必,」
乘白羽低聲道,「已然神識探過,二老無恙,只是……」
「只是如何?」乘輕舟聲量也壓低。
乘白羽蹙眉:「只是好似在收拾行裝?」
收拾行裝?
凡人不比修仙之人,法器、符籙可使修士日行百里,凡人的一生除非大的變故,長是在家鄉終老。
尤其蓮姨兩口子,別處也無親眷,家業在此,能去何處?
「是不是……」
霜扶杳瞟一眼乘白羽,「仙鼎盟和鬼族打到附近了?」
「不會,」
乘輕舟肯定道,「你只看這間酒肆,食客們皆無異狀,販夫走卒依舊行色忙碌,倘若果真戰事禍及,怎會只有蓮姨一家得著消息?」
「洞若觀火,長進了。」李師焉閒道。
乘輕舟張張嘴,英挺的瑞鳳眼張圓。
霜扶杳:「誇你呢,發什麼呆?」
乘輕舟:「啊……」
乘白羽上前尋那蛇妖搭話探底細,李師焉怎麼放心,相攜而去。
「你覺出來沒有?」
乘輕舟遙看二人背影,悄聲問霜扶杳道,「李爹爹從前絕少明言誇我的,如今多見些。」
「嗯,嗯,」
霜扶杳煞有介事,「下回你喊他時將『李』字去了,誇你更多呢。」
「你二人在說什麼?」
乘白羽與李師焉迴轉,乘輕舟臉色漒紫,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霜扶杳怡然自得:
「舟舟說想喊閣主爹爹。」
「!哪個說了!」
「你就是說了。」
「你再胡說我將你丟去餵蛇!」
這話不說罷了,說完霜扶杳惱怒一叱,疾奔出院不見人影。
「唉!你!」乘輕舟追出去。
李師焉道:「莫擔心,這裡周遭百里還算安寧。」
「去二位老人家中走一趟。」
乘白羽撂下木箸,面上隱隱仍有憂色。
他們方才找蛇妖探聽,什麼也沒聽出來。
事不宜遲,乘輕舟大小也有金丹修為,又有分寸,想不會走遠。
李師焉身上威壓稍微透露,那蛇妖如喪考妣,垮著臉隨他們同行。
及至蓮姨家中,蓮姨急迎三人進門,神色間十分警醒。
原來這蛇妖,倒沒有害人之心,她自稱姓風,洞府在赤鵷與晴鷺兩州交界,來此果真只是避禍,又因感激老兩口收留之恩,將戰事將至的消息悉數告知。
她這樣的妖,等打來再逃往下一個落腳處也來得及,蓮姨兩口子這樣的凡人,的確須得早作打算。
「果真會打來?」乘白羽問。
蛇妖道:「千真萬確,我族中長輩已收到雪母警示,晴鷺州在劫難逃。」
她瞧一眼乘白羽的腰腹:
「我看不出你們的修為,可你是不是正在結卵?還是早些逃吧!」
「你倒有好心腸,」
其實乘白羽衣裳寬大,並不明顯來著,
「如此,你也別在此逗留,我有一事央你,你護送二老南下如何。」
他贈給蛇妖許多仙丹靈草,這段時間的修煉想必不會落下,蛇妖欣然應允。
便幫著打點,即刻上路。
「這對凡間夫婦,」
目送三人遠去,李師焉思忖,「阿羽,你如何與他們相識?」
「不必你問,」
乘白羽嘆口氣,「我來告訴你。」
「他們是我爹娘轉世。」
紅塵殿多年,乘白羽並不像世人所說的成日悠閒,高臥無憂。
他說他醒時只澆養紫竹,他還說他聽從賀雪權的話不與紫重山舊人聯絡,都只是,說說而已。
乘氏族人含冤而死,並不能自行托生,乘白羽踏遍幽冥淵,冒險進幽都尋他們的魂魄,而後一一接引往生。
他爹娘的魂魄是生完阿舟,又好些年,才尋得。
太多了,鬼界裡漫遊無神的魂魄,太多了。
不過好在萬餘名族人都按著族譜一一尋得,皆已往生。
皆已往生,只有一人,遍尋不至。
那許多年,賀雪權在大荒山外面和鬼族打得昏天暗地。
一道幽冥淵之隔,乘白羽跋山涉水,踏血尋魂。
「我知你不信賀雪權,」
李師焉嘆道,「今日始知你不信他到何種地步。」
乘白羽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