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養孩兒也罷了,」
李師焉語含不耐,「給旁人養?他也有這個命。」
「他……沒有,」
乘白羽失笑,「閣主,阿舟只是我的孩子,與旁人無關。」
「那便好,」
李師焉滿意,旋即又道,
「非也,如今與我也有關,也是我的孩兒。」
乘白羽笑意落一落。
乘輕舟這個名字,是乘白羽沒見過的名字。
在話本里,賀雪權沒有子嗣。
從來命途難卜,到今日竟然有當世高人願意予以庇護麼?
「多謝閣主。」乘白羽長揖至地。
他心誠意摯,足足五息方要起身,一隻蒼勁的手拖住他的手腕。
「起,」
李師焉意味深長,「有你我行揖禮的時候。」
「什麼?」
乘白羽懵然,不過視線他移,想起些什麼,「你的白玉葫蘆……」
「我的白玉葫蘆,如何?」
「沒什麼,」
乘白羽咽下解開聯結的話,「法銘為何?」
李師焉道:「你敢問。」
他的白玉葫蘆乃修煉元神時所得。
煉化元神,顯化嬰兒,陽神出竅,神遊天地。
至崑崙丘,與西王母座下青鸞鳥一戰高下,王母讚嘆他一介凡人竟然與仙獸匹敵,贈他一方白瑩。
手刻其身、雕其蓋,成白玉匏器。
算來也是近千年前的事了。
白瑩無名,只是近來主人在瓶身一側新雕一物,茸質盈盈,纖毫畢現,赫然是一片鴻羽。
從今往後,法器有銘,神仙來問也不改,乃「白羽」二字。
「你敢問麼。」李師焉又說一次。
「不敢不敢,」
乘白羽只當有甚忌諱,他們高人嘛,擺擺手,「不敢動問,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
乘白羽笑意款款,「之前閣主說願授憑虛顯影之法,還算數麼?」
「算,」
李師焉深深凝望,伸開掌心,「手。」
乘白羽依言,兩人掌心相接。
啊。
他的手,不似他面上冷,掌心灼灼。
傳功是一件很玄妙的事,無須言表,乘白羽透過神識和肉.體,於李師焉內府中觀學,直至可依樣畫瓢,再至窺見真諦。
比及乘白羽回神,李師焉已經飛走了。
周圍忽然顯出一些冷清。
唉,乘白羽不喜歡冷。
紅塵殿已經足夠冷清,雍鸞州不好。
他喜歡氣候溫暖一些的地方,譬如晴鷺州,四季如春。
將要去的沙鳧州,地近流沙,聽聞氣候乾熱,想必也很好。
走吧。
……
北行北行。
賀雪權也在北行。
他修為高,先一步到大荒山刺探軍情,並無異狀。
仙鼎盟門人及各家志在抵禦鬼族的弟子,或憑法寶、或制符籙,還須些時日才能到齊。
左右無事,賀雪權出大荒山,西折而去。
神木之墟在西北,方八百里,深萬仞,上有佳木,大五圍,面有九井,玉為檻,檻上有門,魅獸守之,百妖之所在。
尋常修士不來神木谷。
偶有不拘獸性的大妖以生啖人骨為樂,或有不修品行的修士剝服妖丹助長修為,保不齊祖上就有生殺大仇,誰敢擅自踏足神木谷。
賀雪權敢,他來神木谷多次。
籍籍無名時只知母親出身狼族,登臨化神境,他的母親遣人告知姓名。
「雪母娘娘,」
妖侍引賀雪權進殿,「客人帶來了。」
「母親。」賀雪權澹然頷首,並不行禮。
高座中一女子,年歲難辨,褐發綠瞳,五官銳利眉目藏鋒,神采奧澈非凡。
據聞皋蓼化形時,媧皇神魂降世親批:奇相月偃。
生來就是做人君的長相。
賀雪權忍不住納罕,她是怎麼看上賀臨淵那條老狗的呢。
「你來了,」皋蓼面上不見喜怒,「訪我何事。」
「無事,只是順道來探訪。」
「你很孝順,」
皋蓼臉色淡淡,「聽聞你們和幽冥淵正打得如火如荼,你倒得空。」
母子二人說幾句戰事,皋蓼面上倒顯出一些熱衷。
「如此說來還是為著大荒山,」
皋蓼不屑,「那幫餓鬼,為著幾寸疆土得罪人族,眼皮子忒淺。」
「或許,大荒山原沒幾戶人家,割與他們罷了?你落得安寧。」
說這話時皋蓼目中精光隱含。
「母親何必試探我,」
賀雪權道,「我忝攝仙鼎盟諸事,承蒙中原五州各宗門不棄,蒼生不棄,必定寸土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