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果然笑了。」蘭心驚喜道。
隋棠繼續笑著看她。
「是承明大人。」蘭心老實回話,「他說殿下是個懂得愛惜自己身體的人,最寶貴的便是失而不得的眼睛,便讓我如此勸解殿下。」
「痛了就該哭,難過可隨眼淚一道流出,但切不可倒流,這般最傷眼睛。」
隋棠聽懂了承明的意思,意在說她踏出了門便不要再縮回去,是在告訴她悲傷有時,不可糜爛。
隋棠坐起身來,揉著眉心靠在榻上,「承明老師午後又來長馨殿了?」
蘭心搖首,「承明大人是下值的時候,正好遇見婢子前往膳房傳話,遂問候了殿下。婢子如實說了,方有大人上頭的話。」
隋棠突然有些回過味來,想起自己午後在前殿欲留承明要說甚了,遂道,「若明日承明老師還來府中上值,請他到前殿候孤。」
蘭心聞她總算又處理旁的事了,寬心記下。
隋棠道,「那便下去吧,孤還是想一個人待著。」
蘭心試探著問,「殿下可要點燈?」
近來一入夜,她便合了眼,不需也不讓
點燈。
她忽覺黑夜甚好,無人能瞧見她,她也無需見人。
而太多的光亮,尤其是燭光燦燦,搖曳灼灼。她望之,便是心跳劇烈,惶恐不已,只覺周遭鬧哄哄,吵得她頭疼。大抵是和藺稷在一起後,日子都是亮堂堂的,縱是瞎著的那兩年,眼前模糊的白光都是大片大片出現。
她的世界裡,都是他,都是他帶來的明光和美好。
她見光如見他。
但如今需忘記,
白日的光避之不及,夜晚總可以。
「不要點!」隋棠深吸了口氣,緩了緩道,「不要點銅鶴台,就點一盞油燈罷。」
蘭心欣喜若狂,借著月光疾步從外頭捧了一盞油燈過來,後識趣離開,只在外頭吩咐司膳,備好膳食。
「殿下要燈了,或許胃口慢慢也開了。」
司膳接過話,「那太好了,我才新制的蜜水,就盼著殿下用呢。每次我出新膳食,府中其他主子都是淡淡的,要麼一兩句誇讚要麼一把賞錢。就殿下,會問我用的何種原材,奢貴的她會要求精簡些,簡單的會要求多制些,好吃了她是真吃,有不足她也認真告訴我。她是頭一個,讓我覺得我的手藝不足也不要緊,她會等我進步;我的手藝好些就更完美,能讓殿下品嘗各種佳肴。」
「誰說不是呢!」司珍湊上來道,「我預備殿下的首飾頭面,每到換季換新,殿下都認真地說自己的要求,又從來不忘問我們的難處,制出的髮簪手釧,戴在她身上,就是不給我賞錢,我也覺得格外開心。她送人首飾,都只挑成套的,華貴的。一應我們用心做得,不論好壞,她都藏著。」
「衣裙也是一樣!」司制道,「每回新衣裳送來,試穿好看了,殿下直接就不脫,從屋中銅鏡奔到院內陽光下,還要抱我。後來被蘭心姑姑說了不合規矩,便改成握我的手。尤其是去歲那身鐵鏽紅直裾拽地長裙,七姑娘看了喜歡同她要。殿下竟先問過我,說是她其實不是很中意那款式,但記得我說過是我們整個繡坊姑娘的心意,她便好好藏著,銘記我們的心意。或是我們不嫌麻煩,可另外給七姑娘做一身。若是嫌麻煩,畢竟二十多位繡娘近一個月才制好的,便不讓我們再勞心,直接送於她。我壯著膽子說,求她不要送,她便當真藏起來未送出去。還同七姑娘扯了一大堆有的沒的,送了她其他的物件,又免了我們辛苦!今歲春季的衣裙我早早制好了,本瞧著殿下這般,以為要白費了。阿彌陀佛,且讓殿下寵幸它們吧!」
「說到底,都怪藺相,好好的同殿下置氣……」
最後的話是司珍說的,六司不知實情,但到底觸及主子傷口,這話壓低了聲響,隋棠聽不到。
但她聽到了前頭隱約的話語,她看著孤燈映照出的鏡中的婦人,耳畔聲聲都是她們的所言,眼前陣陣是藺稷留言。
她尚被需要,尚可做很多有意義的事。
承明也說,悲傷有時。
她摸著銅鏡中的自己,翻開妝奩。
明日起,從頭開始。
梳頭,淨面。
先做這兩事。
所以擇頭面,挑胭脂。
然而,她卡在了掀盒後的第二步。
她在妝奩里看見了那個十八子菩提手串。
想來是蘭心撿回的。
是她一片好心,這是母后留給她為數不多的東西,自然不能隨意丟棄。蘭心彼時不知自己和藺稷之事,大約只當手釧是被殃及的池魚,如此揀了回來。
卻不知是她至今痛苦的根源。
【那無需這般麻煩,用一貼藥永絕後患便可。母后送我這般好的手釧,何必染上藥這類東西呢。】
【母后想過的,但是不值得。阿粼,這裡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不值得你傷害自己。母后奢盼能有一日,你阿弟不再需要你,藺稷也願意放開你。彼時天地廣闊,你有完整選擇的權利,你不想要孩子就不生,你想要孩子也不會遺憾不能生。】=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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