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髮估摸著白了大半。」溫儀景透過窗縫看院子裡的人,「當年的事情,對他打擊不小,能有今日,實屬不易。」
玄英愣了一下,也透過窗縫朝外看去,「我會找竇郎中去調製一個新的方子。」
溫儀景點頭,端了一盤蔬菜笑著坐在了蕭玉京身邊。
……
雨後的夜繁星點點,空氣里瀰漫著泥土的清香,湖中的蛙鳴聲因著這一場雨比前幾日都更熱烈。
滾燈掛在輪椅扶手上,隨著夜風輕晃。
湖邊只剩了夫妻二人,釣魚所用的東西都放在輪椅旁蕭玉京觸手可及的地方。
「可要擺什麼姿勢?」蕭玉京看著她在桌案上擺開的一排顏料,到底是客氣地問了一句。
「你隨意就好,怎麼舒服怎麼來。」溫儀景擺擺手,低頭調配顏料,隨口道,「我家夫君天生麗質,舉手投足都是一幅美卷,無需刻意搔首弄姿。」
蕭玉京,「……」
他不再看她,抬手去拿魚竿,掛餌料。
他也是多餘問,本就是困在輪椅上的人,又能擺出什麼姿勢?平白讓太后娘娘費心哄他這兩句。
「我年少時都是被困在家中學習琴棋書畫,也算精通。」溫儀景卻不喜歡長久的沉默,一邊忙著手中的事情一邊說。
她也不期望他句句有回應,一句完了自己又接著下一句。
「和瑤瑤關係和睦之後,每年她生辰我都會為她畫一幅肖像。」溫儀景說著話很快就調配好了顏料。
看向不遠處安靜釣魚的人,他和這夜色融為一體,只坐在那裡就賞心悅目。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如此認真的端詳他,一直都知道他仿若天人之姿,真的看去,他不經意的一個偏頭,還是讓她心都燙了一下。
夜色里,他們一直都很默契,進退有度,完美契合,
熱意上涌,溫儀景略顯慌忙地垂了頭,迅速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臉,果然滾燙。
目光一觸即離,蕭玉京也重新看向湖面,握著魚竿的手緊了又緊,驚擾了剛咬鉤的魚兒,他卻不好這麼快就提起魚竿重掛餌料。
溫儀景提筆,心卻有些亂了,要畫他,當然得看他,可看他……
對著宣紙出神了許久,無法潦草地將他的神顏落於紙上。
蕭玉京看著湖面,卻許久沒察覺到她看過來的視線,終是提了魚竿,平靜地問,「畫得如何了?」
溫儀景餘光察覺他的動作,再次抬眸看過去,「怎麼收了?」
「餌料被狡猾的魚兒咬走了。」蕭玉京平靜地重新掛上餌料。
「是不是那天從我手中逃掉的那個?」溫儀景激動地跑到溫儀景身邊,朝著水中望去。
「可能是。」蕭玉京重新甩下餌料,重複問她,「畫得如何了?」
死氣沉沉釣魚的他,有什麼好畫的呢?
溫儀景蓋上放餌料的木箱子,挨著輪椅在他腳邊坐下,支著下巴看湖面,「還沒動筆。」
蕭玉京垂眸看她。
「夫君長得太好看了,一時間看得出了神,憂心自己畫工不足,無法將你百分之一的俊美落於紙上。」溫儀景語氣真誠,好看的眉毛蹙著,似乎真的為此事煩擾。
蕭玉京收了視線,臉微微發熱。
「這樣坐著可累,要不挪到氈墊上?」木箱子硌得屁股疼,溫儀景看了一眼蕭玉京的輪椅,真誠發問。
蕭玉京,「……」
「我抱你。」溫儀景說著就站了起來,半彎著腰詢問蕭玉京的意思,但手已經要伸出來抱他。
蕭玉京搖頭,「這樣即可,不用再折騰。」
溫儀景朝著四周看去,「青鸞和長離他們都離得遠遠的,樹影遮擋,無人看得到這邊。」
蕭玉京還是搖頭,抗拒的意思十分明顯。
「要不,我背你。」溫儀景直接轉過身去,在他面前半蹲下來。
看著她纖細的後背,蕭玉京沉默著,太后娘娘如此屈尊降貴地照顧他的身體,還照顧他的心情,拒絕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這樣背對著,她看不見自己的無能為力。
蕭玉京放下魚竿,手落在了她肩頭,「辛苦了。」
「這有什麼的,你我是夫妻,本就該彼此攙扶。」溫儀景背著蕭玉京走向氈墊,踢掉鞋子,往裡走了兩步,這才緩緩蹲下身去。
她動作很穩,反手抱著蕭玉京的腰,考慮到了蕭玉京雙腿無法使力,下蹲的很慢,最後膝蓋跪在地上,往下壓低身體,讓蕭玉京修長的雙臂可以撐下去。
二人都沒有說話,但配合默契。
蕭玉京能感覺到自己被她纖細的胳膊牢牢的固定在背上,想要掙脫都困難的堅固。
也能感覺到自己落在地上的雙腳毫無知覺,仿佛根本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