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裡,像嵌進懸崖岩石縫隙里的一朵蒲公英,也像空谷里迴蕩的一縷風,廣闊又憂鬱。
又過了會兒,梁沂洲關了空調,由西而東,走到主臥門前,抬
手曲指,幾秒後又放下,直接開了臥室門,言歡已經睡下。
她睡覺總愛側身睡,身形纖薄,每次都只安安分分地占據一小塊區域,不見懟人時的張牙舞爪,乖得過分。
床頭柜上倒放著一本書,封面紅綠參雜,花里胡哨的,書名宋體白字,寫著《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梁沂洲拿起看,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停留的那一頁——靠近心臟的左邊,有相當應景的兩行詩:
我又飢又渴,而你是水果
我痛苦崩壞,而你是奇蹟
有什麼東西猛地敲擊了下身體陰暗角落裡的鼓,人皮膜被擊穿,藏在鼓裡的情緒以排山倒海之勢傾瀉而出。
這時床上的人一個翻身,拿硬邦邦的背對向他。
他怔了怔,回過神,一臉平靜地放下書,繞過床尾,走到另一側輕手輕腳地躺下。
中間隔著一條互不侵犯分界線。
凌晨四點左右,梁沂洲才睡過去,早上七點被生物鐘叫醒,身側床位是空的,這是他們同房以來的第一次,他大腦短暫地出現了雪花狀的空白,導致雙腳落地後的實感推遲幾秒才來。
言歡已經在用餐,看見他後,彎著眼睛叫了聲:「三哥。」
依舊叫他「三哥」,口吻也聽不出異樣,態度若無其事的,仿佛也認定昨晚只是他們意亂情迷下的失誤,不值得放在心上。
也或許是她有心揭開這個錯誤。
一切倒回到最開始。
可雁過也會留痕,這事沒這麼好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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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上午,言歡和梁沂洲受邀參加秦彧的葬禮。
這種場合化太濃的妝容易落人話柄,可要是一點不化,襯不出自己耀武揚威般的氣場,於是言歡往臉上抹了層氣墊,腮紅和唇膏用的都是奶茶色,眼線沒勾,大地色眼影塗上又用棉簽消去,最後留下稀釋的水墨畫般的痕跡。
比起秦彧生前的風光,這場葬禮辦得相對好點寒磣,前來悼念的人零零總總幾批加起來也不過五十人,不請自來的也有,是被秦彧坑騙過傾家蕩產的前各企業高層們。
葬禮中途還鬧出了一段雞飛狗跳的插曲。
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出現,提著一個桶躥到墓碑前,電光火石的工夫,將散發出惡臭的污穢全都倒到碑上。
事情發生得過於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等他們聞出那是糞便的味道後,還沒來得及退避三舍,又衝出來一對中年夫婦,一會兒罵罵咧咧,一會兒哭天搶地,重複率最高的一句是:「我那苦命的女兒啊,你在天有眼,這畜生終於遭報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