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項鍊、髮飾、臂環、手鍊……名貴稀有的首飾在桌上堆成一座珠光寶氣的小山,伊登逼迫自己將注意力投入到清點中,以免盛怒之下做出些不太體面的事。
其實他挺想把這座傭兵公會夷為平地,連帶著黑潮港一起。
伊登從小就不大會控制自己的情緒,為此奴隸販子要給他戴上最重的枷鎖,防止他咬斷訓奴師的手臂。
就連販賣他時,裝他的籠子也是特製的雙層鐵籠——如果籠子只有一層,就會被他手口並用地撕扯咬開,哪怕代價是把自己刺得鮮血淋漓。
那時,奴隸販子總是用半是厭惡半是恐懼的語氣稱呼他為「瘋狗」。
老師不會這樣。
在老師的手下,他永遠是最溫馴的家犬,她告訴了他許多可以去做和不可以去做的事。
比如,此刻如果老師還在身邊,她一定會說:不可以因為自己發脾氣,就牽連無關的人。
伊登的視線停留在一件黃金為底、鑲嵌著青金石的臂環上。他將臂環翻過來,細細地摩挲雕刻著咒文的內壁,仿佛是在輕柔地撫摸誰的肌膚。
我會聽你的話。
我會學會控制情緒。
我會忍耐。
我會很乖。
……所以你一定不能離開我。
臂環是「小山」里最後一件飾品。伊登的目光划過已經清點好的首飾,立刻就發現少了兩件:
一把鑰匙,一隻珍珠發卡。
「這就是全部了嗎?」
他轉頭詢問鑑定師。
鑑定師趕緊將抵押物品清單和方才重新理出的物品清單放在他面前,說道:「伊格爾斯大人,我們從他手上收來的全都在這裡了。您看,這就是當天的記錄。」
伊登接過那本抵押物品清單,手指順著記錄一條條往下滑。沒有錯,小偷偷來的物品中,的確少了鑰匙和發卡。
也許它們是因海流的沖刷遺落在了某處,也許是小偷太過心急沒有全部拿走,對於伊登來說這不算一個壞消息,或許可以以此作為尋找老師時的標誌……
他看完了那日的記錄,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後邊幾日的內容——
「手工制珍珠發卡一枚
珍珠材質:深海之淚(已鑑定)
數量:3
等級評估:無(待評估)」
日期非常新鮮,是今天早上才剛剛抵押的物品。
看到記錄中附帶的魔法留影的瞬間,伊登的心臟瘋狂地跳動了起來,幾乎快要衝破胸腔。
他將本子拍在桌上,指著那條記錄問道:「這條是誰經辦的?」
房間裡的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那個倒霉的鑑定師看上去快要哭出來了。
他哆哆嗦嗦地站了出來,又在伊登的詢問下哆哆嗦嗦地回憶著今早發生的一切,義眼轉得快要冒出火星。
抵押珍珠發卡的是一名魚販,她還帶著隔壁鄰居的女兒——據魚販稱,發現發卡的正是這個女孩。她是在海灘上玩耍時撿到這枚發卡的。
就在鑑定師回憶的同時,珍珠發卡已經被人送了過來。
伊登拿在手中,確信這就是他要找的東西:一枚粗糙的手工制發卡,除了珍珠本身是極為珍貴的「深海之淚」以外,工藝上沒有半分可取之處,只有剛入門的首飾學徒才會交出這樣的作品。
——這是十六歲那年,伊登·伊格爾斯送給老師的、第一件他親手製作的首飾。
「伊格爾斯大人,我們或許可以找到那個魚販,問出她撿到發卡的具體地點,以此推算出那名大人的身體具體可能存在的海域,縮小搜索範圍……」
一名機靈的幕僚低聲說。
伊登抬起右手,止住了他的發言。
「那個『隔壁鄰居的女兒』,」他盯著鑑定師的眼睛,慢慢問道,「你還記得她看上去多大年紀嗎?」
鑑定師不知道「鄰居家的女兒」多大年紀,聽聲音應當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
這是因為,他沒有看見那人的臉。
那名女性全身都罩在一件厚重的斗篷下,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塗著一種當地常見的治療曬傷的藥膏——黑潮港的陽光很是熾熱,如果沒有做好相應的準備,很容易就會被曬傷。
如果她真是漁民的女兒,照理說她應該對天氣狀況很是熟悉,並且身體也應當已經習慣了海灘的日曬,為什麼會被曬傷得如此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