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頌從小接收的理念是:要獨立,要自強,要知時務懂進退,不能對旁人產生依賴。
福利院的保育阿姨會說:你不做,沒人會幫你做的。
所以他每到一個陌生環境,都會害怕,從心底里生出恐慌來,生怕自己露怯。
可是先生說,不會也沒關係。
都是小事。
仿佛溫頌根本不需要做一個面面俱到的人,不需要承擔很多,只需要讓自己開心。
「小頌?」周宴之發現了走神的溫頌,輕聲喚他。
溫頌歉然一笑,繼續品嘗。
「好吃嗎?」
溫頌喝了點蛤蜊湯,湊到周宴之耳邊,小聲說:「沒有先生做的十分之一好吃。」
周宴之笑道:「好高的評價。」
溫頌想了想,又說:「其實我也會做飯的,我也可以做給先生吃。」
「小頌會做什麼?」
「我會做各種蛋炒飯,」說起這個,溫頌打開了話匣子,「喬繁剛進工廠的時候,打飯排隊總是落後,每次只能吃冷的,我就給他送飯。自己買菜,借學校外面一家小飯館的鍋灶,做兩菜一湯。」
「但是我發現每次送到工廠,飯和菜都會串味,而且蔬菜涼了也不好吃。後來我就想辦法,把菜都炒進飯里,什麼辣椒炒肉、西紅柿炒雞蛋,都能和炒飯結合在一起,送到喬繁那邊還是油燦燦香噴噴的——」
他說完了才後知後覺自己話太多,而且這樣浪漫的場合似乎不該提及工廠和炒飯。
可周宴之聽得認真,還問:「西紅柿怎麼炒飯?」
「就是做西紅柿炒雞蛋的步驟,蓋上一碗米飯,還可以加青菜碎和火腿腸丁。」
「聽著就很好吃。」
溫頌呆呆地看著周宴之的側臉。
他實在愚笨無聊。
但凡他聰明一點,有趣一點,如此夜空繁星良辰美景,說幾句有情調的話,都能增進他和先生之間的關係,至少能靠得近一些,而不是在《愛的禮讚》作背景音的浪漫環境裡,討論西紅柿如何炒飯。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他更不討人喜歡的omega了。
周宴之察覺到他的目光,轉頭望過來,忽然笑了,拿起餐巾,輕輕擦拭他嘴角的醬汁,「吃成小花貓了。」
周宴之的五官並不柔和,英挺如刃的眉骨襯得眼神深邃,平日裡不苟言笑,氣質更添疏冷,因此忽而彎起唇角露出淺笑,就像春風拂過料峭枝頭,在溫頌的心頭開出了花。
這一刻,他忽然很想鑽進先生的懷裡。
想告訴先生,懷孕好辛苦,孕吐好難受,離上一次臨時標記已經過去很久了,沒有先生的信息素,每天都很難熬。
還有這幾天不知道怎麼了,腺體鼓鼓脹脹,難受得要死,夜裡總是很想很想。
先生的大衣看起來能完全罩住他,如果他裝作很冷,向先生取暖——
先生不會拒絕的。
可惜他沒有勇氣,又實在心虛。
他只敢在先生為他擦嘴的幾秒鐘里,放縱自己,將目光肆意停留在先生的臉上。
如果時間能暫停就好了,他痴痴地想。
心裡是這麼想的,但還是趕在周宴之放下餐巾前,若無其事地挪開了目光,裝作忙碌地切著牛排,一塊一塊往嘴裡塞。
回到家已經將近九點了。
宋阿姨坐在客廳里,拿按摩錘敲背,看到他們回來,立即起身問:「吃大餐了嗎?」
溫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宴之說:「吃了,宰了小頌一頓。」
「沒有!」溫頌立即反駁,「沒有宰,比我想像中的還便宜點呢,先生都沒怎麼吃。」
最後花了將近三千二,看到結帳單的瞬間,溫頌心痛到窒息,恨不得沖回去把剩的都吃完,拿手機的時候手都發抖,可餘光掃到周宴之準備付款,他立即把二維碼送了上去。
再窮不能窮面子。
扣全勤加這次晚餐,除了給鵬鵬治病,溫頌長這麼大還沒在短期內有這麼大花銷。
將近七千塊。
溫頌感覺自己血壓都高了。
錢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下去。
和先生結婚之後,很明顯的,他開始飄了。有倚仗,讓人潛移默化的墮落。
真是可怕。
得再找點兼職做一做了,他想。
他和宋阿姨說了會兒話,又拖著疲憊的身軀回臥室洗澡。
淋浴間裡熱氣蒸騰,洗著洗著,眼前忽然閃過先生為他擦嘴的畫面,腿倏地一軟,身子往前傾,腦門差點撞到瓷磚上。
溫頌扶牆站穩,按住後頸的腺體,用指腹打著圈,緩解那股突然襲來的灼熱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