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先生資助我上學,已經幫我太多了,我真的不能再用先生的錢了。」
「我的錢。」周宴之將這三個字在齒間琢磨了會兒,而後輕輕地嘆了口氣。
「如果我非要給你,怎麼辦?」
溫頌沒聽明白。
周宴之轉過身,面對著他,「小頌有小頌的原則,我也有我的章程,如果小頌堅持和我在財務上涇渭分明,那我就只能設立信託。」
溫頌呆呆地眨了眨眼。
周宴之繼續道:「指定小頌是受益人,每個月按時往小頌的帳戶上打五十萬——」
話還沒說完,就被溫頌驚惶打斷:「不行不行,先生不要衝動!」
周宴之停下,盯著溫頌泫然欲泣的眼,略帶嚴肅地問:「能和我好好說話了嗎?」
溫頌抿抿唇,終於老實了,把醫生今天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轉達給周宴之。
周宴之說:「知道了,我來處理。」
一直到家門口,溫頌都是暈乎乎的,幾分恍惚幾分喜悅,但沒有太落地的踏實感。
直到第二天,喬繁打來電話,說一大早就有一群專家來到鵬鵬的病房,對著鵬鵬的後背還有一沓檢驗報告研究了好久,還專門開了會,一個接一個的醫學名詞蹦出來,最後匯成一句:家屬放心,周五就安排手術。
溫頌才知道「我來處理」四個字的含金量。
坐黃師傅的車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扒在車窗邊,眼巴巴望著一身襯衣西褲站在院門口的先生,看著先生朝他笑,又看到陽光穿過樹梢灑在先生的肩頭,落下碎金般溫暖的光斑。溫頌想:他下輩子都沒法愛上其他人了。
十點五十分,他和余哥打了個招呼,急忙趕到醫院和喬繁交班。喬繁坐得累了,正前後左右地扭脖子,以手作拳捶了兩下。
看到他,兩個人都沒先吭聲。
溫頌有些尷尬,喬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才憋出一句:「總歸是好事。」
有周宴之幫忙,總歸是好事。
周宴之一句話,能消除所有後顧之憂。
「還捨得走嗎?」喬繁問他。
溫頌噤了聲,他明白喬繁的意思。
他原本的想法是,答應先生的求婚是他一時昏了頭,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先生把大好人生浪費在他身上,他準備等寶寶在父親的信息素陪伴中安穩出生後,就和先生離婚,帶著寶寶,和喬繁、鵬鵬還有小鈴一起生活。
但現在,計劃趕不上變化。
「捨不得。」他老實回答。
何止是捨不得,溫頌搖了搖頭,離開先生後的每一天,都是可預見的以淚洗面。
他走到病床邊,摸了摸鵬鵬瘦削的臉頰,鵬鵬說:「都說了不治了,你聽我的。」
他皺起眉頭,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溫頌朝他扁扁嘴,笑了,「現在我沒法聽你的了,有人來管我們了。」
鵬鵬沒聽懂,還想反駁,但是他看到溫頌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如釋重負的笑容,眼尾和嘴角微微翹起來,遮掩不住的欣悅。上一次見到這種表情還是他考上大學那天,鵬鵬一下子噤了聲。
可治病沒法一勞永逸,即使有錢治療,鵬鵬還是受了很多苦。
本來就嚴重貧血,抽血化驗之後整個人蒼白得像一張紙,連張嘴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什麼都吃不下,全靠營養液維持生命體徵。在重症監護室里還休克了一次,生命垂危。
溫頌隔著玻璃看渾身插滿管子的鵬鵬,呼吸滯澀,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放棄了,鵬鵬受苦;不放棄,鵬鵬還是受苦。
他真的能為鵬鵬的生命負責任嗎?
「哥哥。」
不遠處傳來一聲輕輕弱弱的呼喚,溫頌抹了眼角的淚,快步推門出去,看到了怯怯站在喬繁身邊的小鈴。
若是忽略那雙混沌的眼眸,任誰看都是一個漂亮可人的小姑娘,洗得泛白的藍裙子乾淨整潔,捧著一罐五彩繽紛的紙折星星。
她靠腳步聲辨別溫頌的方位,轉過身,朝他不好意思地笑,「我很擔心鵬鵬哥哥。」
他們四個從小就在一起,情如家人。
「我剛開始折星星的時候,鵬鵬哥問我是給誰折的,我說給他折的,他不要,讓我給你折。」小鈴感覺到溫頌的手,輕輕地握住了,她說:「小頌哥哥,你有寶寶了,我們都希望你和你的寶寶平安健康。」
「只要你好,我們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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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宴之最近實在太忙,新項目即將上線,技術部門卻一連出現了幾個阻塞問題,他連軸轉地開決策會,好幾次想要抽空去市二院看看溫頌的朋友,剛關了電腦,宋暘又遞上來數據安全部發現的新情況。